目光里只有她一样,但是,她已经失去曾许毅了,至少,已经失去最初她记忆里那个曾许毅了。
可是苏晓沐忘的是,她自己也不是当初的自己,陆一阳也不是当初的陆一阳,我们都变了。而生活本就该是满是别离,满载别离,掩藏忧伤,重新来过的。岁月如同大浪淘沙般淘走曾经年少欢欣的记忆,只留下一堆残碎的砂砾时,我们就要渐渐开始习惯砂砾也会从指缝间溜走的时光。所有的都在流逝,所有的都在变化。即使你以为自己的喜欢不会改变,那也不是当初的喜欢了。
青春是欠费的。
如同我们会去定义公平这个词一样。
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我们的青春,没有谁对谁的绝对均衡,我们都或多或少地欠彼此某些东西。
曾许毅回到自己一年前在平南住的地方,一年了,并不是多大的房子,很普通的公寓住宅。最初选这里,是因为离平南区一中很近。她的学校,总觉得多多少少自己就和她离地近一些。高程和她的关系大不如前之后,曾许毅就基本上断了对苏晓沐的了解。她真的完全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他住在这里,一点都没有考虑离公司的远近,他只是有种预感,他也许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她。
住在小房子里才不会那么孤单。这样的家,不会有那么多的期盼,不会有那么多的失落。以前的很多东西,都一去不复返了。冬天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地板上,透彻心扉的冰凉。和北方干燥刺骨的寒冷不同,南方的寒冷因为湿冷而更显得冷了。
冬季里男生捧着女生冻地通红的手微笑着呼气,女生钻在他的臂弯下,眉眼带笑的将脸贴在他的胸前。亦或是在车后座的女生紧紧揽着骑车飞快的男生的腰,目光里流泻出幸福的满足。
以前住这里的时候,曾许毅会习惯性地在下第一节晚自习的时间穿上随意的衣服去校园里逛一圈。站在报亭前,看着泛黄的久未更新的报纸,想象着她曾经是否这样独自一人呆呆伫立在这里。
偶尔投向他的目光有惊叹,有爱慕,也有不屑。他不是校园的万人迷王子了,他也长成了长大后的模样。
女生们对她表现出的兴趣似乎并不太大,曾许毅偶尔会在听到对他的些微“夸奖”时嘴角轻扬。
你不觉得站在报亭里那个男生好帅的吗?
帅什么?那种老男人你也喜欢?和咱们校草差远了好吗?
别这么说啊,我就喜欢稍微大一点的。
那你告白去!
我才不去呢。
曾许毅听到这些偶尔也会惊诧,自己有老到“老男人”这个地步吗?皱纹也未曾临幸他的时候,居然被人说这么老,他的眉眼会不自禁地漾出笑容。
以前苏晓沐总是会把他的笑形容地有很夸张的魅力,比如说风华绝代这样的词是经常的。又或者会在他目不斜视地穿梭在一群对他行注目礼但又不敢上前打招呼的女生中间时,很严肃地“教训”他,你能不能给别人一点回应,你当别人都是发传单的呢?
校园,好像就是这样真实快乐的地方。
但是,曾许毅去到苏晓沐父亲的墓地时,他的心也会揪作一团。他父亲死的那天,也是他出车祸的那天。所有的,似乎都在那天酝酿成暴风雨。误会便是这样越来越深了。
人生有时候像极了坐公交。有时候我们很幸运,幸运到即使车上挤满了人,也能一上车就能落座,也看着不幸的人从上车站到所有的人都已落座依然站着。有时候我们也不幸,因为从年幼时会主动让座到长大后开始习惯去争抢座位。我们的生存法则告诉我们,如果不去争抢,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这些,也许从我们出生开始,就不由我们自己决定。即使后来的我们,竭力想去改变自己已经这样残忍的事实。
曾许毅从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的自己。但是希望和事实也总是有一些差距的。
从他偷听到爸爸和晓沐爸爸的某些谈话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满揣肮脏心事的贼,他不是同学们看到的也羡慕的那样,光芒万丈,纯净美好的。他藏着这些,无法向任何人说。甚至让他在短暂的时间内,难以面对苏晓沐。因为知道这些,他觉得自己对她会有一种自始至终的罪恶感。他不能告诉苏晓沐,他也是那样俗不可耐地妥协安排,妥协命运的人。而后,晓沐爸爸车祸,他的心更像是被什么重重锤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