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徒流转,风往人未还。
连天七海会干涸枯竭,万里云荒会分崩离析,世间种种来去如潮汐,今日所存之所有都终将会有幻灭的一天。
许多年前瑶姬离开大兴时曾对杨伦说过这样的话,也是这么一个月光莹亮的夜晚,风起忽散,垂落一地梨花雪白如瓣。宫苑里繁花初绽,茕瓦飞翘,伫立重叠的瑶台宫阙雍容铺展,那弯明月悬挂于高空之上,像极了依附皇家鼎盛奢华而生的清华装饰。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那弯冷月光芒焕淡,静悄悄嵌于空中却能蜿蜒持衡至今,皇权如日中天不可仰视却如大厦倾塌终成浮光掠影。世间种种,是否早已是注定了结局,时光空自蹉跎,人面空自全非,该有的轨迹从未偏离。
正想着,卧榻旁九龙吞珠上的夜明珠突然不自觉地亮了,幽暗的光芒诡谲而深邃,让他蓦然惊醒起来。瑶姬曾对他说过,若是夜明珠亮了,便意识着有人触动夜阑山庄里的机关,有人闯了进来。
迅速起身,听窗外箭矢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响,常年的吃斋念佛终让他起了些恻隐之心,隔着半悬的窗帷大叫道:“来者何人,还请速速离去,不要自寻死路。”
箭矢相碰撞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儿,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些喘息,那些机关让他应付地有些吃累:“在下大唐淮南王李道玄,请见听雨夫人。”
杨伦惊愕,连忙反身将机关关了,开门出去,见一眉目清俊的少年正抚着受伤的肩膀快步走来。少年来不及做其他,便开口道:“忆瑶嫂嫂可在?”
见杨伦面露难色,李道玄已经明了,心中一阵沮丧,还是晚了一步,连忙问道:“果然不出二哥所料,她何时走得?”
风声飒飒在耳边,极易让人产生不安。杨伦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上去敦厚单纯的少年,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道玄在心里打了个腹稿,长话短说道:“今晚的邙山之约是个圈套,陛下不会赴约,石窟中的人是个替身。山上的各个角落都已布满了暗哨,若有人行刺,便立时会有万箭刺出,绝无逃脱可能。”
还未等杨伦作出反应,便听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一阵吸气声。回廊深幽偏转,瑶姬长发翩翩覆在暗青色的衣袂之上,月光清幽洒在上面,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李道玄退了退,道:“在下受人之托,不能久留,多谢老王爷救命之恩。”
“慢着。”方迈出去一步,便叫住了。那声音清灵孤冷,却给人一种不可违抗的感觉。李道玄回头诧异地看向瑶姬,听她问:“谁让你来得?”
李道玄略有踌躇,未曾回答。却听瑶姬道:“是不是李世民?”
少年看向杨伦,见沧桑稳重的他沉沉地点了点,方应是。瑶姬愣了愣,却盯着梨花满枝头的树梢笑了笑,那个看上去风流浪荡的小秦王倒真对忆瑶有几分痴心,这么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也能冒险派人来通风报信。看来忆瑶并非痴心错付,只是这翻夹缝里生长的风月之花就此枯萎,倒真让人可惜。
蓦然间却让她想起在小村庄里忆瑶问她的那个问题。
“若有一日姑姑找到了七月妹妹,我和她同时陷入险境,姑姑只能救一人,会救谁?”
我会救七月,但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命来换瑶瑶。”
十几年前,宫闱倾轧中她选择了七月,将她带出皇宫让她远离尘嚣阴谋,却将本该安然长大的忆瑶遗留在了漩涡的中心。而今命运往复,是否是上天给她的再一次机会,让她弥补曾经所亏欠下的债。
微微一叹,更觉是天意如斯,从忆瑶辗转落入洛阳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结局。
慢慢走上前去,冲李道玄道:“李渊耳目众多,你且留在这里避避风头,待事情过了再走也不迟。”李道玄犹豫地立在原地,见杨伦似乎面有仓皇地转身去看瑶姬,后者安抚似的笑了笑:“我自是知道瑶瑶去了哪里,待我去将她找回来便是。”
那笑容清且淡雅,让人无法从之联想到任何决绝惨烈的场景与后果。他迟疑着点了点头,院落里场景映入眼睑,成了一生都难以驱散的梦魇。
她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一切,唯有把她自己变成那个行刺君王的人,先瑶瑶一步出手,将暗卫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身上,给瑶瑶示警。
所幸,如她所愿,去得并不算晚,时间吻合得就像原本就该是她出现在那里一样。但她未曾料到,李渊亦在那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发觉万箭穿心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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