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柔顺如流云,被银钗涴石挽成精致的髻寰。我顺着垂落的发丝轻碾滑过,觉着一道探究的视线凉凉地扫过来。
我将手微微抬离璃影的头发,低头思索了番总也琢磨不出合适的话,只得低声道:“别这样看我,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分桃之症,也不是喜欢女人……”这句话刚说出来我就后悔了,但已经没有了改变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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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他的笑声少有的轻快畅然,仿佛回到了十□岁时那个意气盎然的贵胄公子,心绪豁达没有半分烦恼。“是呀,你当然不是……这个隐修自诩华佗在世,也有看错眼的时候。”说完他摆摆手让璃影退下了。
殿宇内焚了百合香,幽幽蜜蜜的清香缭绕在衣纱四周,蕴出温甜的暖意。
我低着头,李世民的话响在耳畔:“道玄很喜欢璃影,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喜欢上的人总不肯轻易放弃。”我微微一笑,心中无甚波澜,抬手为他斟满了茶盏静然道:“少年时总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以为就是一辈子,殿下不必担心,等到他再大些多经历些尘事自然就不会再执迷。”许久未闻他言语,只听见有衣料摩挲的声音传来,复将茶盏摆在桌上,满满一杯漾着荼沫的清茗,滴水未减。见状,我想了想又说:“淮南王身份显赫,璃影高攀不起,也不会痴心妄想。”若是他还有什么不放心得,我这样说总归会使他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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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除非是璃影亲口和道玄说,不然他不会死心”,他将手覆上了我得,修长的手指慢慢收拢直至将我的手完全扣在手心里。“人生在世,不乏花浓柳绿,能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却是不易。作为过来人看着道玄痴情如许着实有些不忍,若能成全又何必看着他如此痛苦,若我让璃影效法娥皇女英……”
未等他说完已被我打断,我抬眸看着他声音清冷似霰雪:“殿下为淮南王相中了谁?”对于我的反应,他似有些始料未及,但未曾多言只道:“这个人你很熟悉,萧禹大人的千金萧家音,无论是品貌才学还是门第都与道玄很是相配。”
唇角微勾,我说:“殿下凭什么认为璃影会愿意,就算她对淮南王有情,那这情义又有几分足以使她甘居侧室?”
墨色眸中静谧无波,只定定地看着我,“你是这样想得?”
眉眼上翘,逐渐滟出一个明丽恰当的笑容:“我怎样想重要吗?你在乎吗?”
我们之间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失去了色彩,不停地质问彼此却又无法给彼此任何答案。若能给我时间细细思忖绝不会问出那样煽情的问题,但既然已经问了我却也不想收回。
日光移斜,帘影重重如瓣,空中露气凉生。我看似惬意无忧却不放过流转于他脸上的丝毫表情,平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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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良久,眸中黯影突散,清朗笑道:“瑶儿,这又是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美人计还是苦肉计?”
“唉”,我扶着额头,轻叹道:“被你看出来了,真不该在一个战无不利常胜将军面前班门弄斧。”话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要我拽着他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大喊,我刚才问的问题是真得,我想知道答案,非常想。
显然我的话愉悦了他,笑容益如清风和润,“既然你不赞成这件事,那就此作罢。既然道玄这么有主张,那我们何必要因为他们的事情给自己增添烦恼。”
当庭际,秋日海棠点缀着琼枝,花光日影宜相照。他一袭蓝衣似沐浴在霞光中,将阴影落于我的身上:“整日在王府中是不是有些闷,明日带你出去走走,想去哪里?”
我想了想:“殿下既让我拿主意,那不如就去古玩坊。”他凝着我轻笑道:“怎么,王府里的古玩入不了你的眼?还要到外面去看?”
其实我不过是随口一说,长安城内廊坊相间,歌台林立,我并不十分熟悉,只是选了个无伤大雅的地方而已。见我在瞪他,李世民忙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便是。”
翌日,辰光灿烂,果是出游的良日。
璃影将随身东西收拾妥当,顺便藏了把短刃在襦袖中,我看了她一会儿:“是否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没抬眼皮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个人树敌这么多万一跑出来几个想要他的命,做条被殃及的池鱼不是太冤了吗?”
我深以为然:“你说得太有道理了,真有突发情况咱们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话音刚落,便有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听上去颇为哀怨:“就算夫妻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你也不用这么绝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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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次又不幸将火盆踏翻,但愿炭火烧得不甚旺。璃影神色如常,依旧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没有什么表现。我只有讪讪地回过头,李世民今日换了身寻常衣饰,墨蓝缎子色泽温润而不耀眼,只在袖口处用银丝线刺了几枝疏梅。天风摇曳,阆苑在侧,愈发映衬出华如锦绣的大好年华。
“呃……”,我抚眉作惭愧状,“殿下英明神武常人自然无法匹敌,忆瑶只求不要拖累您,让您被束住手脚施展不得。”
弧线优美的唇轻泯,他眉眼含笑地望着我,道:“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夫人如此贤良淑德。”
我想都没想,张口便没好气地回道:“那是因为你缺少一双欣赏美的眼睛!”此言一出,才发觉似乎有些犯上,有些逾矩,才想着要怎样修补润饰,手心一暖已被他揽入怀中。
温热的气息缭绕在耳畔,有轻微暖意伴着痒痒的感觉,“我不怕被你拖累,你不准跑。”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他怀里懵懂地眨了眨眼,安慰似得喃喃道:“你不要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嘛,要知道像你这样家世尊贵,品貌双全的男人也不是到街上随手就能抓个,我好容易碰上了干什么要跑。”
啊!我倒吸一口凉气,耳朵已经被人从背后揪住,想要扳过身来反抗,无奈双手被扣在一起反扭。身后传来他凉凉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言不由衷的时候耳根就会变红。”
我暗叹了口气,对自己深为恨铁不成钢,总是做这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
偶尔有侍婢从身边逶迤而过,都是些仪态教养极佳的女子,俯身行礼时只一昧地望着脚尖,丝毫没有对我们目前这个古怪状态表示异议。
我努力地扭着身子,想看看璃影在哪里,正见到她将短刃藏在秀囊中,风驰伶俐目不斜视地越过去。于是乎,我再次萌生了要和璃影习武的想法。
到我像个粽子似得被李世民塞进马车的时候,窗外暮霭散尽,长街上人烟渐浓,沉睡了整夜的帝都慢慢活泛起来。
我往他身边靠了靠,讨好似得给他捶肩膀,笑嘻嘻道:“别生气了,这个耳朵也有不准的时候。”触及他的视线所到之处,忙解释道:“这会儿是被你刚才揪红得。”
望向我的目光一滞,神色淡远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浅浅问道:“你是不是很想走?”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愣了一下,听他又道:“如果想,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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