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没有去迎接李世民,只因为一件突发事情,那就是夕颜造访。
说起来她也不是来找我,而是受太子妃邀请到东宫做客,郑茯苓念及我们是堂兄妹就邀我去见。本来可以不去,无奈我刚刚把李建成给得罪了,要是再驳了太子妃的面子,还如何在东宫混下去。虽然自那日争吵后衣食用度如初,也不见有任何怠慢之处,但毕竟寄人篱下也不好太恣意妄为。
因为我的‘一意孤行’,阿史那翎很是不快,直说我不讲义气。我心道这孩子平常豁达豪放气概可比男儿,怎得一碰上李世民就扭捏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还非得人陪。
谁知我一把心里话说出来,换来她鄙夷的目光:“我是信任你,换做别人我还怕她们跟我抢呢。”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就是想跟你抢。
也许我的小心思瞒得过阿史那翎却瞒不过她身后的阿木琼,据说他的家族在突厥是名门望族,当年突厥战乱分裂成东西两国,他的祖父誓死追随启民可汗逃到边境向隋军求救,立下煊赫功绩。他不仅继承了祖辈的骁勇,更是草原有名的乐师。据阿史那翎说每当他弹奏琵琶时,就会有鸟从远方飞来落到他周围驻足倾听,曲音结束很久都不曾散去。
我对这事总是将信将疑,她也不与我争辩,只是说不信得话就亲自到草原来看。
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阿木琼兴致盎然地说:“公主若有机会到突厥,阿木琼一定要与公主合奏一曲。”风吹日晒炼造出的古铜色粗犷的面容浮上一抹温文之气,没有丝毫不协调感觉。
我真挚地微笑:“‘歌以言志,天地何长久’若为知音即使天山远隔,也能心灵相通。”阿木琼沉吟这两句诗,神色复杂起来,回眸看了看不远处骑在马上等候的阿史那翎,低声说:“那翎生性单纯,望公主高抬贵手。”
我的胸口一阵窒闷,不乏警惕地看他一眼,见他面色洒脱,深入鬓发的浓眉微挑带着雄鹰般的不羁,随即翻身上马携着阿史那翎双骑绝尘,渐渐消失在平川尽头,似乎要与橙色夕阳融为一体。
我怔怔地望向他们远去的方向,孑然凭立,久久忘却离去。
阿史那翎的事情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同其他琐事如山峦拥簇在心扉,层层包裹下沉闷到几乎要窒息。
我真得会伤害她吗?
我不得不伤害她。
直到璃影上前提醒,“天色已晚,答应了太子妃要同夕颜郡主一起用晚膳。”我才回过神,最后看了眼沁血般残阳,泼墨晕染在天边,镀染郊外兰泽芳草,仿佛要将一切浸上血色。
到了太子妃寝殿我方才明白,做事向来目的性强的郑茯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设宴,只因李渊下旨为四子李元吉聘娶夕颜郡主为齐王元妃。太子与秦王两大党派之间,李元吉这个同为嫡出的皇子处于中间派,他的偏倚极有可能会成为夺嫡胜负的重要因素。
而太子妃选择在这个时候拉拢夕颜,无疑是果断且明智得。
“今日晚膳不合姐姐胃口吗?”夕颜不知何时到我身后。我转身看了眼正殿,见郑茯苓正忙着和宴请来的宫眷命妇寒暄谈笑没有注意到这,方才微微一笑,“没有,就是人太多不习惯。”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以为姐姐早就习惯这种场合了呢。”我不得不说,她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我浑身不自在。虽然在外人眼里我们同为隋室遗姝,但绝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亲密,至少还没到称姐道妹的程度。
心里这样想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有些与天性相悖的事情经历得再多也不会习惯。”虽然抱着逢场作戏的态度,但这句话绝对是发自肺腑,颇有一语多关的意味。
她笑靥如花,举止娴雅,将新婚前夕该有的娇羞而又春风得意表现地滴水不漏:“有些事情虽然艰难但却依然不得不接受,就如‘夕颜’这个名字”,她慢慢凑至我耳畔,低声道:“接受这个名字的那一天我就有种预感,这一生都会是你的替代品。”
我一惊抬头看她,见波光流转的美眸包含青春天真澄澈,正温柔而妩媚地看着我。突然,眸光偏转停留在我的身后,我转身见阿史那翎正恶狠狠地透过我盯着夕颜。
眼睛红肿好像哭过,腮边的胭脂被冲花了显得很狼狈,发鬓蓬松凌乱像是奔跑所致。毫无悬念她一进门便吸引了众人目光,郑茯苓忙起身迎上来:“那翎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阿史那翎目光如炬,恍若未闻地怒视着夕颜,夕颜愈发妩媚柔姿却毫不示弱地迎上去。谁都不敢上前劝言,就这样僵持片刻后那翎拉过我未说什么就往殿外奔去。
夜风沁凉疾驰着从耳畔奔过,如同利刃刺痛脸颊。我喘息着叫道:“你到底怎么了,就这样抛下满殿宾客……还有璃影,她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
“我该怎么办?”她突然停下来,抽泣涟涟,月光下依稀可见两行清泪辗转流曳。我慌忙上前帮她擦拭,柔声哄道:“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她满目伤恸,无力地低喃道:“他不喜欢我,我今天终于知道了,他根本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心脉停跳了一拍,有些心虚地抚摸着她垂落于肩的青丝,“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