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之上——文逸这种谈话方式,就好像钓叟垂竿,待鱼儿上钩后,时而放线,时而收紧,戏弄咬钩的鱼儿,等它游的累了,再将起钓起来……而宋景廉隐约觉得,自己就像那条上钩的鱼,而文逸就似是那垂钓的老叟,民变一事就是那诱人的饵,至于鱼线恐怕就是这茶道了吧……
“宋先生因何发愣?”文逸又道:“莫非不知那井在何处?出门左转,第一个街口西南角便有一口深井……”
宋景廉急忙道:“贫道的意思是,为何要贫道去取井水?”
文逸指了指自己的腿,然后苦着脸道:“宋先生莫不是想要文某拖着这条残腿去打水吧?文某知道宋先生刚被乱民打过,实在不愿再上街,可是文某是个瘸子,若是遇到乱民,恐怕连逃跑都来不及,而宋先生却是四肢健全……”
“好好好,我去便是。”宋景廉被文逸啰嗦怕了,拿着茶壶,倒退着离开了信义杂货的大堂。
看到宋景廉的身影消失,文逸才道:“菲儿,出来吧。”
话音刚落,韩菲儿便从屋外闪了进来,她今日仍旧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夜行衣,只是在头上加了个黑色罩帽,将大半张脸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翦水秋瞳。
文逸见状,忍不住想:怪不得她平时要用刘海将这双泛着涟漪的美目遮掩起来,若非如此,恐怕仅凭这双眸子,一上街就能引来狂蜂浪蝶无数……其实,文逸也知道,韩菲儿之所以将刘海收起来,是因为那一日她陪同莫降上街同商户们做生意时,曾长发遮面——今日变换装束外出,只是不想被人认出来她就是那一日护卫“假钦差”的女子——然而,凭她这高挑婀娜的身段,还有那双雾蒙蒙水涟涟的双眼,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文先生,我已将您的原话带给了义兄。”韩菲儿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会因为装束的改变而发生任何变化。
“张凛已经派人进城了么?”文逸问。
“是的,义兄亲自带队……”
“不是让你告诉他,让他差人带兵平定民变,无需他亲自出马么?”文逸皱眉问。
韩菲儿答道:“义兄说,民变一事,事关重大,而他对军中各将的能力,尚不了解,所以为求稳妥,必须亲自带队。”
文逸点点头,沉思片刻道:“这样,你立刻赶到府衙去,见到张凛,告诉他在暗中指挥军队即可,不要抛头露面,更不可随意杀人。”
“义兄为何不能露面?”韩菲儿问:“若是不杀人,怎能震慑住乱民?”
“以张凛的本事,不杀人一样能平叛,具体原因,却没时间对你解释。”文逸挥挥手道:“立刻照我说的话去做——等民变平息,我自会给你说明其中缘由。”
韩菲儿只好领命离开,只见她利索的转身,走到门外,纵身一跃,便上了屋顶……
听着屋顶上瓦片翻动的声响,文逸低声说道:“张凛啊,这一次,你可一定得收住性子,不要以暴制暴才好啊……”
屋顶响声刚绝,宋景廉便捧着茶壶进了信义杂货的大门,他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才跑进了正堂:“文先生,贫道方才看到有个人影闪过——莫不是乱民已经知道了文先生的藏身地?”
“哪有什么人影?”文逸笑着道:“宋先生不要疑神疑鬼了,来,我们煮茶……”
新会府衙。
新会的百姓,已将府衙周围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在一起,不少人手中高举着从家中拿来的武器——鱼叉、烧火棍、菜刀,应有尽有,大伙群情激奋,高呼着口号:
“交出贪官!”——这是跟官府有仇人喊的。
“诛杀恶首!”——这是怒火中烧的人喊的。
“百姓之心不可欺,百姓之财不可夺!”——这是稍微有些文化的人喊的。
大家你喊一句,我喊一句,既不整齐,也不响亮,但因为人数众多,倒也颇有声势。
反观府衙的应对,却是闭紧了大门,无论外面喊什么口号,却是没有一点回应。
有民众捡起石块,丢进府衙里面,可无论外面怎么丢,里面就是没有一点动静,哪怕是一声痛呼都没有——石块丢进去,就像沉入了大海。
“狗官怂了!做了缩头乌龟!大伙说,我们该怎么办?!”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冲进去!抓不到贪官,誓不罢休!!”立刻就有人给出了回应。
“对!!誓不罢休!!!”一阵声浪,自人群中爆发出来。
“既然狗官们不肯自己出来,我们就抓他们出来!”又有人高声喊道:“我们,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