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天又暗沉。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零星的雪花飞向远处的荒野。小丫鬟一身薄薄的夹袄,小脸冻得通红,可怜巴巴地望着李富贵:“我们也去漳湘县,可否随着各位一同前行?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因为憋着尿迫不得已出来的阿武娘,裹着毛绒绒的羊皮袄挪出牛车,朝那黑马车瞅了一眼,很是不客气地大声嘟嚷:“还路上有个照应?也不知是谁照应谁。”小丫鬟原是看李富贵像个领头的,没想到李富贵没吭声,自己就被阿武娘噎了一下,连忙道:“我家公子着急回去参加祭祀大典,若是你们愿意护我们一程,我家公子愿出纹银五、五十两!”刚要钻进茅厕帐篷的阿武娘立马退出来,两只满是褶皱的耷拉眼儿目光炯炯,“啥?五十两?”“没错。”小丫鬟瞅了瞅她,底气足了些,“我家公子就是漳湘县本土人士,可以先付一半银子,到了地方后再付剩下的。”李富贵有些纠结,因为在路上遇到蒙面杀手的经历,让他对所有主动靠近的人都很是警惕。只不过这辆黑色马车比他们更早停留在此处,按理来说,他们车队才是后来者。可这里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闻言便道:“这样吧,我得跟我们家大……大小姐商量一番才行。”小丫鬟双颊有些泛红,眨巴着一双黑眼睛,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李富贵返身去找方瑶,隔着车帘,他声音不算大:“大……大小姐,那里有人……”自从大白天遭遇了杀手,方瑶现在除了吃饭,几乎一天到晚都戴着面具,就为提早发现附近的异常。外面的谈话,她自然早已听到,回道:“答应她,保持些距离就好。”方瑶的声音有些大,站在外面不远处等候的小丫鬟都听到了,她抿着嘴道了声谢,没再等到什么回应,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马车里。姜氏将灯芯儿拨了拨,火苗亮了些,略微担忧道:“跟陌生人同路,会不会不大好?”“姐,就算我不答应,他们到时候还是能跟着,咱们总不能不让人走路啊。”方瑶笑嘻嘻道,“所以,还不如应下,还能赚点儿零花钱。”姜氏还是不放心:“万一他们跟那些蒙面人一样,冲着你来的……”方瑶压低声音:“姐,莫慌,若是他们真是冲着我来的,那也不是我不答应就能避开了的。”“啊……”姜氏哑然,随即长叹了口气,“那你一定要叫李富贵他们注意些。”方瑶点点头,忽然问身边的人:“姐,大宝,你们闻到什么臭味了吗?”大宝和小妹都摇摇头。姜氏使劲嗅了嗅鼻子,随即疑惑道:“这车厢里哪有甚么臭味,我闻不到啊,出发前都用艾草熏过几遍了。”“唔,或许是外面的,我出去看看。”方瑶披上新的羊皮长袄子,取下面具放进随身挎包里,戴上了防风帽。鼻尖隐约萦绕着的臭味果然淡了些许,但还是可以闻到。方瑶掀开帘子,跳了出去。随着凛冽的寒风从背后袭来,那股异味愈发明显。方瑶往旁边走了两步,从两辆马车间的缝隙往后看,看到一辆黑色马车正停在三丈开外的上风口。车帘拉拢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热气儿从车帘缝隙里冒出来,又随着风飘到了他们这处。“那边儿是谁?”樊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方瑶扭头,顿时默了。她还以为樊辰这厮定然没有料到温度骤降,每次都穿着飘逸的长衫长袍长褂,这次肯定会过得很狼狈。谁知,樊辰身上那套做工精良的狐绒披风差点闪瞎她的眼……这一条披风估摸最少也得上千两银子。果然是贪官!她内心暗暗鄙视,面上随口道:“是路上遇到的,说是要赶回漳湘县参加祭祀大典,想和咱们同路。”樊辰眉毛微挑,道:“漳湘县的确每五年十一月就会举行一次河神祭祀大典,听说还会准备一位年芳二八的美貌少女,送予河神做妻。”方瑶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在听小学课文,“河神娶亲?”樊辰点头,抬手抚了抚下巴,若有所思道:“按照这个传统,漳湘河的河神似乎已经娶了十六位妻子。”“……”方瑶有些难以置信,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鼻尖那股奇异的臭味,一下子变得无比浓郁。她连忙回头。黑色马车帘子掀开了,刚才的丫鬟端着什么东西出来,走到远些的地方倒了下去。樊辰掏出一张帕子系在脸上,信步走了过去。方瑶也快步跟上去。“咦,你们是……”小丫鬟的视线一下子就黏在了樊辰的身上,虽然他遮住了半张脸,但露出来的精致眉眼,还有一身贵公子的气息,都叫她双颊泛红。樊辰抱拳道:“我也是跟着那里的车队前往漳湘的人,听说你们公子漳湘县的人,特意过来打个招呼。”“啊,我家小……公子他……”“外面风大,这位公子进来坐坐吧。”小丫鬟连忙放下手里的陶罐,帮忙掀开帘子。方瑶脸色一变,整个马车里都萦绕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异味。樊辰似是毫无知觉,掀起长袍朝躬身钻了进去。来都来了,方瑶自然是不会在外面干站着,垂眸扫了要陶罐里的残渣,原来只是几根鱼刺,随即也跟了进去。车里空间不大,只有车厢左右两旁有三寸宽的条凳,中间隔着一张长行小几。里面未点灯,但马车中间的小几上放置着一个火盆儿,里面不甚明亮的碳火光芒,将车里人的面容照得明灭不清。令方瑶意外的是,她原以为车里会恶臭无比,谁知真正进来时,里面的异臭竟淡了许多,而且小几下面还燃着香,闻上去并不觉得难受。只是她进去时,樊辰和车里的主人各坐一方,她犹豫片刻,坐到了樊辰的身旁。她刚坐下去,樊辰便扭头表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方瑶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个男人,她才不和他坐一边儿呢。对面人一直捂着嘴,自动忽略了一身土妞儿打扮的方瑶,望着樊辰开口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低沉沙哑却十分怪异的嗓音,让方瑶和樊辰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继而转头看向他们对面的男子。樊辰道:“在下姓木,请问阁下又如何称呼?”“原来是木公子,我、我姓漳,漳湘河的漳,阿嚏……”伴随着漳公子的响亮喷嚏,一股浓浓的恶臭瞬间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