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华阳指头硬若金钢,拇指中指互相扣合,用力之下狠狠弹在刺来剑身,发出一道刺耳鸣音。那剑尖瞬间崩碎,连着前刺的剑身也被斜弹一边。
儒衫人面上虽惊,收势不及探出手掌就要朝那和尚劈去,谁知那和尚同样伸出一掌与自己结实碰了一记。
“砰!”
掌风相触爆出一道破空鸣啸,二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你究竟是谁?怎么和尚也修起了道家的真气来!”
华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指掌,指缝间已隐隐裂了几处血迹。第一次与修行人交手,让他有些拿不准力道。
“我说过了,我只是个意外来到此地僧人,你怎么出手就欲伤人!”
“僧人?僧人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那儒衫人忽然放声大笑,自他领口袖身倏忽蹿出无数黑毛红眼的细鼠,磨牙霍霍向着华阳袭来。
却见那儒衫人冷声道:“我这都天十二神煞的术法虽未修齐煞神,却也还未曾使过,今日正好拿你试手!”
才不一会,那黑毛老鼠便压了一层又一层,层叠踩踏朝着华阳袭咬过来。
华阳惊惧之下连连后退,不知这是什么招数,他倒是从未见过。情急之下他手上掐诀,自离位捻来一粒火种,深吸口气,朝着袭来鼠群瞬间喷吐而去。
“吱——嗷——”
一团巨大的火焰朝着鼠群喷吐焚烧,奔走疾跑的鼠群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皮毛焦灼腥臭气味弥漫整个山野。鼠群经那大火灼烧,片刻间就死了大半,只是那鼠群仿若不畏生死,纵是皮毛烧焦仍然张牙朝着华阳追咬过来。
再袭身过来,秃了毛的鼠群们忽然变化了形态,四条短腿和尾巴纷纷收进了身体,体态奔走间越拉越长,赫然变成一条条獠牙毒蛇,扭拐着身躯就朝华阳咬来。
华阳突见此遭变化也是心惊,大意之下被蛇牙狠狠咬在了皮肉,他只能暗运真气行那自保手段,使得一身皮肉硬若金钢,无数细小蛇牙咬在身上发出“咯呲”声响,虽未咬进肌肤,却也使得身上一阵阵酥麻痛痒。
蛇群缠身撕咬与他消磨,一时间倒也无法挣脱,只是两足立地为那高山跟角,为山为石正合少阴艮位变化。他手上再次起诀,整个身形忽然裂碎,落在地上变成一堆散砂,倏忽隐没不现。
无数獠牙毒蛇忽然失去了缠裹的目标,盘在地上立身探头四处闻嗅张望。
那儒衫人也皱起了眉头,突然失去了目标,心中气恼又忙变法,只见无数毒蛇扭结一处,又化成个蛮牛,角冲天蹄如铁。落在地上发疯了般踢撞山石,阵阵蛮力撞击之下使得山上落石滚滚,这人未找着,怕是要先把这处山头给撞散。
“你这狂徒,怎个如此无礼!这洞天福地被你继续撞下去,可就要毁在你手里!”
华阳自那儒衫人身后现出身形,焦急不已,他纵然可以一直隐匿下去,只是被那头蛮牛坏了这里的山根水运毕竟不美。他突一现身,那蛮牛立即寻到了目标,响鼻踢蹄之下顶着尖角就朝华阳冲身撞去!
他心里气恼,这人一言不合就起杀心,表面看着儒雅文弱,怎个心里就如此变态阴暗,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已暗暗握紧。
蛮牛冲撞而来,……十步……五步……三步……就是此时!华阳五指紧握成拳,混元真气瞬间游走全身,心中默念“破”字令诀!
“给我退下!”
“砰!”
瀑布下的整个山谷瞬间膨胀散开一团巨大血雾,一呼一吸间满是血腥气味。拳罡不止,一路遥遥撞击在远方瀑布,整片瀑布瞬间炸散断流,过了三息才断水复流。
华阳收起拳头,轻轻在衣摆上弹了弹泥尘。这一拳竟将整头冲撞而来的蛮牛打成一团虚无血气,仅余下些许骨肉渣子散落在地。
而立在丈身外的儒衫男子面色铁青,一口郁结之气顶冲四肢百骸,呆目之中瞬间喷吐一口鲜血。这蛮牛是他精气所化,受他法力与神魂驱使哪料就此毁亡,不但让他失去了一尊煞神,还就此伤了他的神魂。
比拼到此他哪里还不晓得是遇到了高人,只是心中郁闷恼恨,这都天十二神煞功法是他辛苦得来,修齐十二煞神更有替死改生的神威,每一煞的修成都极为不易,至此他隐隐已生了些必杀心。
眼看着那和尚朝他信步逼来,他却软了语气。
“大师且慢!刚才比试全怪我没个分寸,我并无责难您的意思,只是怕这间主人生气才想提醒一二,一时冲动还请大师见谅!”
华阳举手就要朝他劈砍挥打,只是落到他身上时,已成了前辈向着晚辈拍肩模样。呵,若真如他所说倒也不必再受他一掌。方才全力之下,可是连自己都有些心惊。
只是这话他也并未全信,心里还有疑惑。
“你说这里主人是那龙王女儿,你是她什么人?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咳咳,我……只是个慕仙之人,机缘之下学了几手自保的神通,倒是不认得她,也不知晓她的本名。”
华阳心里明悟几分,原来是个沽名钓誉的好事人,已不想再与他生出因果是非。此番出行心中疑惑已经解开,自有日后去寻那真佛时候,只是当今得先离了这般地界才是。可恨他不会那霞举腾挪纵跃之术,来时被那龙女“掳”来,此时若想回到那方巨石倒是不知得攀越多少山石了。
“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华阳心里疑惑。
“我侥幸会得一门飞纵爬云的手段,纵身提气之下一个纵跃二三里不在话下,从那枢机奇石纵到这里也只盏茶功夫而已。”
“哦?你能否助我回到那方奇石,我正要就此离去。”
“大师不会这纵身的手段?”那儒衫人神色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不会,你能教我?”华阳心慕这般神通已久,若能学会这般手段他睡梦都得笑醒。
“这纵身飞跃的手段是我师门绝学,家师曾叮咛告嘱法不可外传。”儒衫男子连连挥手。
华阳听此也只好作罢,别人不愿教他倒也不好强迫。
“不过,只要大师愿意保密答应绝不外传,我倒是能教予一二,就当是与大师交流玄功心得了。”
华阳欣喜,保密而已这又有什么做不到,他自然满口答应。
待二人俯身交头一阵传音密语,华阳已经暗暗领会。灵诀默念暗行真气,只见他一个纵跳,翻转腾挪冲向天空有数十丈高远。
儒衫人瞋目呲牙,这人初学之下就能纵身腾飞而起,当真妖异。
华阳心中才喜了片刻又瞬间惊吓起来,他如今身在空中,只学了个纵起的法门,却未学那落地的法门,灵诀默运只能越纵跃高越纵越远,却不能安然落地岂不摔个粉骨碎身,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神机先生,你这纵身的法门是不是没教全呀!这落地的诀窍又是什么呀!我如今落不下来呀!”华阳在空中高声呼喊,眼瞅着地上那道人影越来越小,已逐渐变成个蚂蚁黑点。他目光长远尖锐,竟瞧见那儒衫人不但没有开口,反而在地面朝着自己讪笑。
“糟糕!上了他的当了!这厮要摔死我!”
华阳也是无奈不知该如何是好,在那纵身灵诀运了第七遍后,白云已近在眼前,伸手便可触及。运了第十遍后身体俨然已高出云外,海岛全貌尽数收纳眼中。运了第十三遍,已到这门纵身法的极限,飞鸟绝迹高无可高。华阳在这过程里不知想过多少隐遁变化,却全然无解。
他心里暗恼,恼自己没能在梦里方寸山认真学法!那猴子变化的小神仙无论是何经义文章,无论是何神通手段,仿若天心通彻一学就会,而他却只能挑拣些起手简易、立身实用的来学。想来那小神仙七十二般变化若学全了,纵是遇到这般境地也游刃有余绝不会身陷险境吧。
他心中默起一卦,天下大风!正是个天风姤卦。怪不得这梦里会有桃花运,阳消阴涨之下诸事不顺。想来自身若求个安然无事,还需从这阴上得解。
身体从千百丈高空掉落下来,眼瞅着就要摔成肉泥,哪怕如今身在梦里,可毕竟眼耳二识在身,一切感受变化真真切切。
“我命休噫!”
正当他心灰意冷之时,一条白龙自海底破开重重海水疾速涌身而出,朝着加速坠落的男子身影飞卷而去,在泄了下坠冲击的劲力后,才驼载着男子身形安然落地。
“哼,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要来害你!”龙女才一落地便怒不可揭,朝着四处打量。
华阳万没想到,生死关头竟是被这龙女救下性命,他心里感激,看向龙女眼神已柔和许多。
“哼!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要来害我兄弟!”
忽地狂风大作,更有风雨袭来。一道嗡里嗡气的鸣吼响天彻地而来,滚滚乌云在天集结,云中隐雷阵阵,一条百丈巨龙从乌云中翻滚而下,腾身到华阳跟前时已化身为个老叟模样。
“可是华阳兄弟?”
那老叟朝他打量过来,眼中满是惊讶,瞧着眼前容貌模样有八九分相似,怎么却变成了个和尚!
“嗐!该咋说呢!敖广兄弟,龙渊一别可还安好?”
那老叟浑身颤抖,自他成了道行化身成龙,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答感激昔日传道恩人,只是行遍天宫四海,寻了足有三千年,也未曾打听到一个名叫吴华阳的神仙,那些往来好友纷纷劝他莫再找寻,想来是个未入仙籍不愿出世的海外散仙。
那老叟忽朝他跪下,却被华阳赶紧扶起。
“恩人,你如今怎么这般模样?莫非此番出世,是为了解救万千苍生脱离红尘业障苦海?”
华阳也是唏嘘不已,紧紧两个梦境,竟跨越了三千年之久!
“该咋说呢!想来姒文命已经告知你了,上次会面是我的一个梦,这番相见……我还在梦里未醒呢!”
那老叟遏制不住手上激动,这般大梦千秋的神通手段,这天下之大怕也没有几个,这眼前恩人却独占一个。他提衣振气,抹下一把鼻涕眼泪,愤恨地看向身后呆若木鸡的儒衫男子!
只见这老叟伸手一召,一道迅疾阴雷从天而降,将那呆愣的儒衫男子劈了个全身焦黑,口中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正当老叟还要继续召雷时,远天忽有人声远远传来。
“还请龙王手下留情!”
那人落到近身才看清容貌,一身玄衫法师姿容。
“原来是赤松真人!真人来此有何贵干呐!”老叟心里知道个大概,却并未给之以好脸色。
“此行正是为了我这劣徒而来,他学艺不精还喜惹是非,在人间操纵机算也就罢了,不曾想在得道高人跟前还喜卖弄手段。还请老龙王看我几分薄面,饶他一回吧。”玄衫法师满脸赔笑。
“真人不知,你那徒儿若是惹了我也便罢了!可他惹的却是我的再世恩人!别说我不讲情面,你若想我饶他,还需问问我这恩公答不答应!”老龙王甩手不去看他。
玄衫法师悄悄打量着眼前的净头和尚,脉不存三清真气,体不修释家神通,却能引气驭气妙法自如,也不知他那脉里存的是何真气,他躬身朝那和尚行了一礼。
“想来您就是老敖口中常常念叨的那位恩公了!他念了您两三千年,我可是足足听他絮叨了两三千年!耳朵里都听出茧子了。我那劣徒冲撞了高人,还请您饶他这次,老汉我给您稽礼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华阳瞧着跟前这个老好人给那儒衫男子求情,想来这师父护徒弟就如那老牛护犊一般,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他这和尚身本就以嗔、杀为戒,倒也想得开。
“真人飞纵而来无声而至果然神仙风采,只是你那徒儿性子瞋怒难收,还需多加磨练心性呐。”华阳装被他称作高人,索性便装一回高人风采。
“高人说的极是,我这徒儿所修乃是一门叫做十二都天神煞的功法,本是一门隐身遁世的功法,却被他偏偏钻研煞神逞凶的门道,心性受到影响变化,我日后定然严加管教。”
玄衫法师从怀里掏出一块晶玉,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一篇完整的纵气蹈虚玉诀,轻易不传他人,觉察事由知高人今番出世之身不善纵身腾挪,这便送给您全当赔罪。”
“纵气蹈虚?区区纵身功法有什么稀罕!老龙那宫里的宝贝哪一件拿出来不比这值钱!”老龙王在一旁不由插话。
那玄衫法师无奈笑道:“我不比你老龙身家,能直佐人皇收敛无数宝贝,想我前朝为官时更是穷酸!如此也罢,我这还有个伴身的玉佩,时常挂戴能避尘清净,便一并送予,还请高人笑纳。”
“嗐!怪不好意思嘞!看这弄的……”华阳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倒十分诚实:“真人心意诚恳,和尚我却之反显不恭,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一枚晶玉一枚环佩被他迅速塞进怀里,落袋为安。
“诸位,此间事了,老朽这就告辞了!”
那玄衫法师单手攥起徒弟衣领,纵气乘云欲离,纵至半空忽又转身停顿回顾,敞声叹息。
“老敖,我那兜率天的师尊前日向门下弟子广传法旨,只言大劫将至……你们要多加保重呀!”
老龙王这才神色认真,朝着纵云远飞而去的昔年老友挥手送别。
在离了这方海岛不知几千里,那赤松子按下云头,向着身边的儒衫徒弟破口大骂:“你也太心急了,这都天十二神煞岂是那么容易修的!你如今十二煞神只齐七八,就敢去打那真龙的主意?大劫将至,为师能不能活已经难测,你若继续贸然冲动,便随为师一起应劫去吧。”
师徒二人的这番情形海岛诸人并不知晓,而此时那龙女也不情不愿俯身拜下。
“叔叔……”
这一声“叔叔”声幽而微,显得有些不情不愿,若仔细看龙女眼侧还浸着些泪痕。
老龙王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叹息,这儿女情长的他也不好过问,他倒无所谓自家闺女是否爱恋自己恩公,若是好事成双自然喜上加喜。只是他也知道,恩公每次出现都携负救世使命而来,这般大梦而来大梦而去的神秘手段,若真撮合了他俩,怕自家闺女日后难免也是个常年守活寡的寡妇。更何况此番恩公化身个和尚,这“色”之一字更是修行大忌,他哪里还张得出口。
老友相见老龙王自然欢喜,得他号令,一众子孙在龙宫洞天大宴三日,知道恩公如今和尚身不染荤酒,便特意搜罗来珍植灵果琼浆玉露备成素斋,华阳也好滋好味美享了三天。
华阳行使真气探进那枚晶玉,一篇《踏云宝诀》瞬间涌进识海,简简单单百余十字精短简要阐明纵气蹈虚的根本诀要,字诀虽精短,却章句涉猎三洞百经诸多真义,所幸华阳早有涉猎,一学便会。
这日,华阳掐弄云诀乘风御气,来回升降迁跃个几回便全都了然于胸。他踏着一朵慢云飘在半空,好一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心里得意欢喜,心想着从此倒是又多了一般自保手段。
他飘在半空朝下张望,却瞧见一个女子斜依石边哭泣,那女子哭泣间不敢张声只悄悄抹着眼泪,正是那龙女琳琅。
“你这是怎么了?”
女子听闻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抹净了眼泪起身朝那人强颜欢笑,艰难唤了声“叔叔”便化形龙身扎进了海里。
华阳再没了弄云的兴致,便独自端身坐在那块石上,一如几日前的愁思模样。
他一坐之下又是三日,似有想不通的症结。这红尘俗世滚滚烟尘,想不到竟也这般汹涌。
他摸着自己的光头,呵!一个受了具足戒的和尚,与这俗世红尘又岂能留下丝毫牵连,更何况心中立了大志,不管千山万水,他也要亲自找寻到那为佛经立言的佛陀本人,问一问传世真法究竟,问一问佛国大道通途。
再一日,华阳躺身巨石早早睡下,左右翻转为求入梦。
再一日,华阳躺在巨石上,龙女抵身在巨石畔边,二人默默无声,华阳眼角却满被泪水浸湿。
再一日,华阳终于起身,艰难爬下巨大的石头,落身下来时未攀引牢固摔了个仰面朝天,他满口血迹耳青目肿地朝着龙女躬身行了一礼,就此辞别离去。
在龙女的迷惑之中,这位心里爱慕的“叔叔”是有着神通在身的,从巨石上落身下来摔个鼻青脸肿倒属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法名玄奘的和尚连日来辗转反侧为求一梦,在梦里他到了那方寸山,见着了一位神秘莫测的传法老祖,求得了一门能斩红尘顽心的妙术,只是这红尘顽心一斩,便也就此失去了浑身所学神通,再次化为了一个普通至极的世间比丘,一个真正橙心求妙法的世间和尚。
自那和尚走后,这龙女日夜落身在这方巨石上,看那和尚曾看过的方向,任潮起潮落。
直到一日顽石解开,她忽就落在石胎的碎石丛中,她忽然喜笑颜开起来!
“小和尚?叔叔?”
“谁是你家叔叔?你这小泥鳅倒是可以唤我一声猴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