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沉,“楚舜”的脑袋又如上次般枕在了他腿上,凌聿庚睫毛颤动了两下,没有睁开。
第二日一早,绿叶沾着晨间露水,山间一层白雾朦胧,凌聿庚推开门,就看到了院中练剑楚舜,青年手持着剑,一招一式,练的都是凌聿庚亲手教出来的。
剑指向回廊的凌聿庚,楚舜一顿,收了剑,“师尊起了。”
“嗯。”凌聿庚直直看着他。
好一会儿,楚舜摸了摸脸,“我可是……有何不妥?”
“没,昨夜休息好了吗?”
楚舜面上微热的“嗯”了声,避开凌聿庚的视线,挠了挠脸,“师尊呢?”
凌聿庚还没回答,回廊另一处传来边渺的声音,“啊……起的比我还早,小师弟真勤奋。”
她看到对面的凌聿庚,又唤了声“师尊”,凌聿庚“嗯”了声,没再回廊处多停留,转身离去。
楚舜犹豫了一下,收了剑跟了上去。
“师尊要吃点什么吗?”
“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为师随你。”
“……”
边渺看着那消失在回廊的两人,打着哈欠去弄水来整理一下今日的妆容。
今日比试,楚舜抽中了一名佛门弟子,合欢宗四人围在比试台边,凌聿庚这回没坐在上面观战,而是和弟子一起在旁边围观。
旁边三个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去哪玩,凌聿庚看着台上。
楚舜和那佛门弟子没有比武,两人商量过后,决定以斗法,他们各自坐在一头,盘腿坐下。
凌聿庚本以为这一把楚舜没有什么问题,但到中途,他便皱了眉。
楚舜落下风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比试结束了。
这场比试,楚舜输了。
若他再坚持赢一轮,哪怕输了,也可打复活赛,但在这个节点输了,便是输了,后面的赛都无法再参加,第三轮也无法再进。
旁人都在遗憾楚舜输在这儿,但也觉理所当然。
那佛修是这一届年轻弟子中小有名气的修士,且比的还是对方擅长的,这一来赢了才叫人稀奇。
“师尊。”楚舜从台上下来,脸色白了一个度。
凌聿庚面上已归于平静,“没事,正好回去,让孟长老给你……看看。”
楚舜低头“嗯”了声。
合欢宗已全军覆没,凌聿庚便打算先带着他们离开了,与昆仑掌门辞别,一行人上了飞船,当夜,恰巧赶上民间七夕,飞船上升时,几人站在甲板上。
凌聿庚看着底下的灯火通明,蓦地想起,那三年间,有一次与楚舜行至一处村庄,也是这般七夕,那处民风开放,晚间置办篝火晚会,漂亮的姑娘手牵着手跳着舞,他与楚舜坐在一旁吃着吃食,喝了不少酒,到最后微醺时,他们坐在草堆上,肩并着肩,看着天上明月。
这段他认为无关紧要的记忆,却是在这会儿突兀的冒了出来。
那时楚舜似说了什么话。
“师尊。”
凌聿庚偏过头,面前递过来一杯酒。他接了过来。
“今日下午师姐去镇上买了不少美酒,师尊快尝尝吧,莫要浪费了。”楚舜笑着站在了他身旁,低头往下看去。
底下的夜景已越来越模糊。
凌聿庚偏头看着他侧脸,远处月亮在云层后露出半月,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时,楚舜问他:“师尊喜欢这世间吗?”
他说“喜欢”,世间万物,有趣的事儿很多,他说他想要带着楚舜,一起去看看。
后来楚舜还说了一句什么话,但他闭着眼躺在了那草堆上,风吹过耳畔,舒适得让他放松了神经,然后楚舜也和他一起躺在了上面。
船上的风和煦,吹拂脸庞很是舒适。
凌聿庚拿着酒杯一饮而尽,“楚舜。”
楚舜:“嗯?”
“你现在,喜欢这世间了吗?”他问。
楚舜笑了起来,凤眸中落下繁星点点,他说:“嗯。”
有你的话,还算可以。
第六日的子时。
有过先例,凌聿庚在楚舜房间周围布下了结界,船只平稳,却还是有种失重感,凌聿庚今日全程都看着楚舜的脸,楚舜感觉到他的注视,时常会别开头去,又用潮红的眼尾去看凌聿庚,相互的碰撞在一起,又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别开视线。
含羞带怯的神色分外的惹人怜爱。
今天的凌聿庚似有些不太一样。
楚舜感觉到男人的变化,但又无法确认。
他一直在看他的脸。
他在看着他。
这个认知足以让楚舜浑身的血液沸腾。
今日结束后,他靠在床头,久久回不过神。
凌聿庚洗净手,看了他一眼,替他整理了一下衣物,他从楚舜房中出去时,碰上了夜游的江朝允,他又退回去,把门关上了。
楚舜刚整理了衣裳,脸上还残留着情态,抬眸间都是勾人的意味,嗓音低哑问道:“怎么了?”
凌聿庚还没说话,房门就被敲响了。
“楚舜,楚舜,你睡了吗?”江朝允问。
门外少年锲而不舍的敲着门,房门再次打开,楚舜让江朝允进来了。
凌聿庚坐在床上,隔着床帘,看着那边两道模糊的身影,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番……偷情似的模样。
江朝允来找楚舜,为的又是他那宝贝蛊虫的事儿,两人在外面说了多久,凌聿庚就在床帘里坐了多久,待江朝允走了,凌聿庚才从里面出来。
待他走后,房内就只剩下了楚舜。
楚舜坐在床边,侧躺上去,闻到了阵阵男人身上的淡香。
窗户口半开,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这回凌聿庚没和楚舜一间房,他盘腿坐在榻上打坐。
虚空之境中,他睁开眼,穿着黑红长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也看着对方,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男人动了,走到了他的身边,盘腿在他面前坐下。
“最近在这个地方见到你的次数有点多。”他唇边荡开甜滋滋的笑,“是不是你一直在想我?”
“不是。”
“骗人。”
凌聿庚半阖着眸子看着他,冷淡的面庞没有半点变化,他凑近了凌聿庚,鼻尖与凌聿庚抵在了一起,在要贴上去时,听到凌聿庚开了口。
“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楚舜”停下动作,指尖摩挲着男人冷峻的脸颊。
凌聿庚:“勾引我堕魔?”
“嗯……”楚舜沉吟片刻,扬起笑,“这么说,也可以。”
凌聿庚闭上了眼。
心魔,呵,他不会有心魔的。
唇上轻轻一点触碰,一触就离开了,一只手搭在了凌聿庚肩头,嘴唇又贴了上来,模模糊糊的叫道:“师尊……”
相似的声音语调一下勾起了凌聿庚刚出炉不久的回忆。
他抬手,扣住了“楚舜”的下巴,掐住了他的脸颊,两人的嘴唇分开。
一举一动像到……仿佛是一场梦。
心魔会放大人们心中的欲念。
凌聿庚抬手手背擦拭了一下嘴唇,看着面前的心魔,这是……他的欲念吗。
“楚舜”在他的目光中感知到什么般,慢慢的躺下,如之前一样枕在了他腿上,宛若幼兽窝在自己的窝里。
……
一行人出行已久,回到宗门的当天,飞船刚降下,就有不少弟子围了上来,想听听他们在外的事儿。
讲故事这点,边渺最是在行,她面上挂着笑,让大家别急,褚洄和江朝允身边也有几个弟子。
唯一人少些的,就是凌聿庚身边,楚舜跟在他身后,听他和长老说着这次出门的事儿,走了神。
“不错了。”长老看向楚舜,摸着胡子笑道,“没有拿名次,也不必太伤心,咱们合欢宗一向都只是凑个热闹。”
“长老说的是。”楚舜道,“弟子会勤加修炼的。”
长老:“……?”
他寻思自己方才说的话也没这个意思。
“过去的事儿,便不提了。”凌聿庚说。
“行,此行大家都累着了,今夜准备了晚宴,一块来喝喝酒,不必拘束。”长老乐呵呵的说。
凌聿庚道:“我便不去了,我在大家不尽兴。”
“这怎么好——”
凌聿庚抬眸看了孟长老一眼,孟长老猜测他身体又有哪处不舒服,没再说下去,打岔过去了。
夜色降临,寒泉冒着冷气,凌聿庚浸在其中,湿透的亵衣贴在了身上,他沉了下去,又从水中出来,上了岸。
今夜合欢宗很是热闹,便愈发彰显得凌聿庚的殿内冷清,他踱步走在回廊,留下一串串湿透的痕迹,到了殿门口,他推开了门,愣了一下。
房中,桌上伏着一人,睡的香甜,手中还拿着毛笔。
凌聿庚看了眼天色,还未到子时。
他走到了楚舜身旁,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写的字,已经成了一个小墨点,看不清原先写的什么。
许是他身上的寒气冷到了楚舜,楚舜低吟了声,睁开了眼,哑声叫了声“师尊”。
“在这儿做什么?”
“练字。”楚舜抽出宣纸,看到那墨点,反手盖住了。
“怎么不去晚宴?”
“师尊为何不去?”
“我去了,大家……”
“师尊别用搪塞孟长老的理由搪塞我。”楚舜抬眸,剔透的黑眸看着他。
凌聿庚坐在了桌边,“身体不适。”
见楚舜眉间轻皱,他道:“小事,不必担忧。”
楚舜起了身,去一旁桌边背对着凌聿庚倒了杯茶,递到了凌聿庚手中,“师尊喝杯热茶吧。”
他喝了茶,“我去换身衣裳。”
今日是最后一夜,两人都心知肚明等会会发生什么,楚舜坐在桌边,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字,凌聿庚换了衣服出来,站在他身侧看着,偶尔伸手指点一二。
直到“啪嗒”一声,毛笔落在了桌上。
宣纸又染上了一团乌漆麻黑的墨点,绽放的妖冶莲花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
这晚一过,两人默契的回归到了师徒的位置。
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凌聿庚指导楚舜练剑时,碰到他的手,总会先顿一下,而楚舜的身体会僵硬一下。
身体的记忆似还残留着。
宗门大比回来后,没过多久,凌聿庚打坐炼化体内魔气,楚舜便接了一个门派的任务,须出去半月左右,历练对楚舜而言,已是习以为常了。
“师尊。”“楚舜”的手臂自凌聿庚身后环绕。
周围是凌聿庚的殿内,香炉往上冒着烟,“楚舜”的唇扫过凌聿庚的耳垂,轻轻的咬了一口,又用舌尖舔舐着自己咬过的地方。
和楚舜如出一辙的行为。
甚至因为这种场景,而让这画面变得更加的真实,让人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几日,凌聿庚炼化了好些个心魔,唯独这个心魔屹然不动,每个梦境都香艳无比。
“师尊,子时了。”“楚舜”在他耳边道,“师尊帮帮我……”
凌聿庚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他舔了舔殷红的唇,清透的眸子带着湿意,直勾勾的看着凌聿庚。
男人低下了头,楚舜仰着脖子,下一刻,耳垂陡然一疼。
“疼吗?”男人问。
“疼,师尊疼疼我……”
“疼了,就长点记性。”
另一处,客栈房中,楚舜翻了个身,颤着睫毛睁开了眼,抬手摩挲了一下耳垂的位置,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身下薄薄的被褥。
他经常会梦到男人。
大抵是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最是频繁,后来就少了,梦中他的脸经常是没有那么清晰的,第一次清晰的梦到他的脸——是三年历练之后,和凌聿庚分别的那天晚上。
真的……是梦吗。
楚舜从枕头下拿出了红色锦囊,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
心魔愈演愈烈了。
凌聿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张纸,被火苗侵蚀燃烧着,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炙热的火苗燃烧殆尽。
这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孟长老给他拿了一些药,但并没有丝毫的用处,寒泉凉彻心扉的水也浸不透他肮脏的心。
八月,楚舜回来了,没有见到凌聿庚,仲秋那日,凌聿庚才从寒泉中出来,天下着蒙蒙细雨,他没有设屏障,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师尊。”罪魁祸首来到了他院中,站在回廊冲着他笑。
凌聿庚:“回来了。”
“嗯。”楚舜快步跑到了他身前,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
雨突然停了。
楚舜抬起头,才觉不是雨停了,是男人打起了油纸伞。
“过来作甚?下着雨,淋了雨,又该着凉了。”凌聿庚说。
楚舜低头叠着手中帕子:“好些日子没见到师尊了。”
“走吧。”凌聿庚没说下去。
他身上已经湿了,便觉无所谓,将伞往楚舜那边遮了遮,楚舜往他身旁靠近了一步,伞面晃了一下。
“听长老说,师尊这些天在寒泉打坐,可是身体不适?”
“修炼。”凌聿庚转移了话题,问他这段时间在外怎么样。
“还不错,任务不难。”楚舜说,“我带了酒回来,今夜仲秋,师尊要不要同我一起喝杯酒?我与师尊好好说说。”
楚舜的黑化值一直很平稳,没有上升也没有下降,目前正维持在百分之三十二。
夜里雨停了,月亮从云层后冒出来,圆月悬挂空中,外面虫鸣声不断。
院中两人对坐着,石桌上放着一叠月团,凌聿庚拿着一块咬了一口。
“如何?”楚舜问。
凌聿庚:“不错,你的手艺又有长进了。”
“师尊怎么知道,这就是我做的?”
凌聿庚轻笑:“合欢宗弟子可做不出这种口味的月团。”
男人淡薄唇角上扬,冷淡的面庞一霎多了抹艳色。
楚舜直愣愣的看着他。
“这般盯着我作甚?”凌聿庚端着酒杯喝了口,放松下来,声调也散漫了些,“别看入了迷,丢了魂。”
楚舜:“师尊今日心情不错?”
“何以见得?”
“你笑了。”
“……是吗?”凌聿庚抬手摸了摸唇角,笑意还未消散下去,他放下酒杯,“与我说说你这半月的事吧。”
“说来话长……”
凌聿庚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楚舜说话,他酒杯里空了,楚舜便给他添上,不知不觉,三壶酒喝完。
月亮爬上了半空。
凌聿庚低垂着眉眼,透着几分温柔,唇上的颜色艳了些,宛若素白的宣纸上抹上了胭脂,楚舜突然便安静下来了,他偏头看了过去,见楚舜托腮也在看着他,就如他那虚空境界里的“楚舜”一样。
大多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一时叫人分辨不清。
“师尊……有想我吗?”他问。
凌聿庚抬起手,指尖圈住了他肩头落下的一缕墨发,在指尖缠绕了两圈,楚舜偏过头,凌聿庚的指尖便抵在了他脸颊上。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凌聿庚问。
楚舜:“师尊心里的答案。”
凌聿庚指尖抵着楚舜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楚舜。”
“嗯?”
“你长得真好看。”
楚舜:“……”
凌聿庚指腹按了按他的唇,“这儿好看。”
他又屈指度过他脸庞,楚舜闭了闭眼,眼皮上被微凉的触感轻点了两下,“这儿也好看。”
月色下,青年的那张脸似更加的妖冶了。
楚舜意识到凌聿庚喝醉了。
他一喝醉,就喜欢对他动手动脚。
也格外的彰显对他的宠爱,但那更像是一种长辈对小辈的宠爱,神看着子民的宠爱,凌聿庚很少喝醉。
修士是可以以灵力化解酒带来的醉意的。
前提是在这个人还清醒的时候。
楚舜垂下眼帘,起身扶着凌聿庚的手臂,“师尊,我送你回屋吧。”
腰间猛然一沉,楚舜身体悬空,坐在了桌上,他嘴唇微张,看向了凌聿庚。
“回屋?想回屋做什么?”凌聿庚扣着他下巴,抬起头的脸,“为师的好徒弟,这回想玩什么把戏?”
“师……”楚舜错愕的看着凌聿庚。
凌聿庚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一双眸子专注的望着他,似深渊般要吸走人的魂魄,感觉到危险失控的楚舜不由自主的往后倾了倾,被男人的手扣住了后脑勺。
唇上袭来温热的触感,楚舜凤眸一下睁大了,僵在了那儿,一动也不能动。w,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