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对着黄铜闹钟发了好久的怔,直等到沈流系着浴巾立在面前才蓦然回神。目光相撞,他旋即避开:“我去洗澡。”
“要帮忙吗?”沈流含着笑问。
秦穆没理他,头也不抬地进了浴室。
男人勾了勾唇角,视线转向那只闹钟,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来,眉宇间有了深深的刻痕。
时光流转,指针忠诚地划出一个又一个圈,而他却丢掉了藏在心里的π,从此无法圆满。时至今日,当年令人崩溃的无力感仿佛还残留在心底,像阴森的影子般挥之不去。而他将这东西搁在身边就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永不重蹈覆辙。
那时他太年轻,以为拼上满腔孤勇就能求得善果,以为不屈不挠就能让沈澜让步,以为只要坚持就能抢回主导权,直到他看到了那些照片。
沈严递给他的信封里装满了秦穆的照片,都是近距离的拍摄,十分清晰。
“这是从哪儿来的?”他皱眉。
“你爸桌上。”沈严说。
“他想干什么?”他起了怒色,撑着床沿便想下床,被沈严按了回去,动作牵扯到伤腿,疼得脸色发白。
一张照片飘落在地,定格中的秦穆正站在寝室的阳台上,看角度应该是从对面那幢楼偷拍的。沈严将它捡起来扔给他:“你觉得他会干什么?”似乎算准了他不会回应,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觉得他会顾忌你的想法,毕竟你们是父子,在这场博弈里只要你足够强硬和坚持,他就和从前一样拿你没办法,是吗?”
心思被猜中了,沈流捏着那张照片不说话。
“看来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你爸。”沈严淡淡地笑了,“他可以容忍你的年少叛逆,可以容忍你去读K大,可以容忍你交些低层次的朋友。因为这些不过是你成长路上的小曲折,只要回到正轨,走上他安排好的路,前头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但这回你却想彻底脱轨,无论是你选择的未来还是爱人,都与他的设想背道而驰。你觉得他还会继续容忍下去吗?”他顿了顿,“你不但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一个父亲。身为父母不会过于苛责自己的孩子,打断你的腿也不过是他气极之下的意外,但对于秦穆他绝不会如此宽容。秦穆的学业、前途、人生、甚至是性命都是他手里的牌,任意一张你都要不起。这场赌局从你坐在他对面的一刻起就注定要输。因为你非但没有可以与他抗衡的筹码,还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底牌。”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是你将秦穆放到了镜头前。而秦穆和偷拍者之间的距离,就是他与危险的距离。你继续自以为是的固执下去,最终会害了他。”
这番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沈流脸上,将他打懵了。
纷乱的情绪海浪般此起彼伏,而他仿佛漆黑大海上一叶孤立无援的小舟,看着远处将熄的灯塔,仓皇无措。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照片,企图在黑暗中保住那一点星火:“他……不会做到那一步。”
这句话很轻,轻到泄露了他的动摇和怀疑。
沈严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艰涩地笑了笑:“你真是沈家最天真的孩子。”他整理好照片重新放回信封里,“弱者的固执是没有意义的,在你还没有能力抗衡的时候,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是个忠告,听不听在你。”说完便拿着信封离开了,唯独将那张照片留了下来。
上面的秦穆有些瘦削,像是被飞鸟吸引了注意,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脖子上的红绳从领口露处一小截。
沈流知道,被遮住的红绳末端有个银质的指环,上面刻着一圈π的数值,结尾处是他们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那是他们的一周年礼物。
他们约好了,等有一天强大到不用再顾忌旁人的看法时,就将它戴在无名指上。
他们约好了,要买个小房子,养几只猫,生活在一起。
他们约好了,要牵着手走过很多很多年,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们约好了的……
天光从侧面的窗透进来,在沈流起伏的轮廓上投下了阴郁的影,一半的眉眼隐没在暗处,模糊得看不清神色。而笼在光里的眼尾却渐渐泛起了红,像是被压抑在眼底的一抹血色。泪水忍不住脱框而出,带着滚烫的温度滴落在照片上,沾湿了秦穆的脸。
他合上了眼。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远古星辰纷纷陨灭,带走了最后的光。
沈严说得对。
他护不住他。
晚上,沈流坐着轮椅去见了沈澜。
年长者坐在沙发上,瞥了眼他的腿,板着脸道:“我时间有限,你如果还要说什么‘自由自主’就省了吧,我没兴趣听。”
“我是来求和的。”沈流表现得很平静,口气里没了以往的火药味儿,多了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我们虽然是父子,但好像很少有平心静气聊聊天的时候,总是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吵,到最后连交流的机会都没了。事到如今我不奢望你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但我也不想把父子关系弄得那么糟。今天我和你说点真心话。”他停了一小会儿,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挂坠,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要给自己些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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