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少华道。
“我前几天下墓去了,墓里好多虫啊抓了不少,你也太不讲义气了,要不是刚回来看到了报纸,我还不知道!”苏嘉文道,那边日光耀眼,他似乎还在走动,晃得屏幕白花花的一片,“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肖少华:“埃及?”他看到了对方身后若隐若现的金字塔。
苏嘉文大呼“无趣”,曾经的温雅气质在这人身上仿佛灰飞烟灭:“徐小冰说你变化很大我还不相信……对了,他联系你了没有?”
肖少华:“没有。”
苏嘉文愣了一下:“哦。”
有人敲门的声音,肖少华半转身:“请进。”
苏红推开门进来通知他:“老板,时间到了,我们该准备出发了。”
屏幕那端的苏嘉文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那你先忙吧,不打扰你了。”
合上笔记本,肖少华还需要换衣服,白蝴蝶结、黑色西装西裤,典礼晚宴规定得穿燕尾服,换好后服装设计师来进行最后确认。专车已经在酒店台阶下等候,得主们几乎是前后脚出行。
“安德森先生,”一个棕发的英国女孩冲上了台阶,拦住了文学奖得主的去路,她平凡无奇的脸上长了两抹雀斑,鼻头都冻红了,也不知在这冷天里等了多久,“求你求你……这个故事我真的构思了很久……求求您不要夺走它……”
她声音虽然不大,偏高的声线在寒风中听来格外清晰,于是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噢,史黛拉,”安德森头疼地按了按额头,“我告诉你了许多次,把电视关了,躺在床上,按时服药,好好休息。”
“……不,”史黛拉想去抓安德森的袖子,打着哆嗦,“不……不……您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她眼中噙满了泪水,本就普通的容貌,衬着洗旧的衣服不知哪儿刮了个口,露出了棉絮,显得十分狼狈。“那是我的故事……我的……我都快写完了,快写完了呀!她进入了镜子她打碎了镜子,那无数的碎片里无数的世界她看到了——”
“抱歉史黛拉,我现在很忙,”安德森没有心情跟她继续纠缠,他挥开对方,继续前行,“作为你的医生,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尽力地治疗你了,但你现在这样在公开场合诋毁我的名誉,真的令我很为难……”
距离他们不远的肖少华一行人,苏红听到旁边有人问:“她在说什么?”
另一个人耸耸肩,“不知道,可能是安德森最新出版的一本小说,叫什么……《镜里,镜外》?”
或许是因为安德森对她的不怎么理会,女孩的神情逐渐激动,语速很快地又说了什么,在场许多向导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苏红听了一会,感觉大概是类似诅咒向导失感的句子,对向导们而言,这或许就跟诅咒美貌少女变丑八怪、百万富翁破产一样残忍,连随行的不少哨兵都皱起了眉头,更别提安德森本人。
“calmdown!(冷静)”只听安德森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原本愤怒斥骂的女孩就像突然被摁断了开关的电动玩具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陷入了昏迷。抓着女孩胳膊的保安们当即扶住了她,将她抬走。
“呼……”安德森整理自己的白蝴蝶结领带,对围上来的记者们解释道:“这都是我的错。史黛拉患有十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我一直用精神凝视配合药物为她治疗,所有的诊疗过程都有录音录像记录,出来前也充分安抚了……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说着,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苦笑,叹了口气:“史黛拉其实是个非常善良、可爱的好姑娘,一切都因病情的反复,并不是她的本意……还请大家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一位来自法国的向导作曲家,闻言上前握住了安德森的手,同情道:“噢,我可怜的安德森朋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史黛拉能拥有像你这样的好医生,是她的幸运。”
安德森感动道:“谢谢你,从我觉醒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人们总喜欢误解彼此,但我不会放弃。”两位在各自领域取得了出色成绩的向导来了一个互相鼓励的友爱拥抱。他们四周闪光灯此起彼伏不停,很快苏红的脸书上刷出了条新闻:向导不易,请让世界多一点理解与包容。
其它奖项的得主们已乘车前往斯德哥尔摩音乐厅,台阶上只剩下了肖少华一行人与安德森等人,两方泾渭分明。
向导回首望向了普通人,普通人也正看着他。肖少华的位置比他高了十来阶,居高临下,姿态挺拔,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峻。安德森忽然扬起了一笑,笑容明亮,毫无阴霾。他抬手向他飞了一吻:“典礼见!”脚步轻快地朝专车而去。
“快走吧,”苏红轻声提醒:“我们不能迟到了。”
行车途中。
并非多远的距离,却仿佛过了很久。
车窗外景观变幻,车水马龙,城池若梦。白雪披树,灯饰点缀,洋溢着圣诞节般的气氛。
车里十分安静,一时无人说话。
肖少华开口了,用的中文,“如果那天我觉醒了,”他只问了一句话:“……也会变得像他们一样么?”
苏红微微睁大双目,目视前方,无数纷繁思绪淌过心间,最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轻飘如羽: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