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理念之争,他可以凭借一腔公心大义配合沉忆辰稳定朝局。
但是现在沉忆辰的作为,让他感受到了权力愈发集中,加之恩师胡濙的暗示,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在筹备着一项翻天覆地的计划。
变则生乱,杨鸿泽认为目前朝堂政治处于最好阶段,边疆稳定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沉忆辰要是这么折腾下去,可以预见到内部将派系争斗攻讦不断,外部穷兵黩武混战不休。
传统士大夫的“王道”核心思想,在于统治者内备圣人之至德,施之于外,则为王者之政。很明显沉忆辰的做法,是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霸道”。
当毕生信仰的理念与恩情出现冲突,杨鸿泽最初选择成为“卫道士”,站在了胡濙的对立面。
听着学生的反对,胡濙瞪大眼睛微张嘴巴,望着杨鸿泽心中情绪可谓是五味杂陈。
身为一手培养的老师,他很清楚杨鸿泽的性格,当初胡濙也正是因为看中他这点,认为绝对不会跟沉忆辰同流合污,才选定为自己在官场的接班人。
结果造化弄人,杨鸿泽同样是基于这点,却变成了反对自己。
“大宗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连杨中堂都不赞同绥靖沉忆辰,难道您还打算眼睁睁看着他发展下去祸国殃民吗?”
何文渊同样是官场老油条,从胡濙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立马察觉到对方被自己弟子的话语直击内心了。打铁要趁热,今日要么就是把胡濙这只老狐狸给逼出山,让他站出来跟沉忆辰打擂台。
要么就是把他给逼退位,文官领袖这个位置当有能者居之,何文渊相信朝堂在自己的主导下,定能拨开云雾见天日!
“大宗伯,不能再优柔寡断了,时间不等人啊。”
通政使乐恽紧接着配合了一句,他知道胡濙正处在抉择的关键点。
“大宗伯,还请挺身而出,匡扶江山社稷!”
户部尚书俞士悦拱手行礼,共同向胡濙施压。
“还请大宗伯匡扶江山社稷!”
在场的文官集团官员们,纷纷起身向胡濙拱手躬身,哪怕想要取代的何文渊同样不例外。
望着眼前一片“逼宫”的同僚,胡濙手臂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急切,下意识的微微抖动了起来。
短暂沉默后,胡濙这才站起身来,朝着众人回道:“本官已心中有数,会给诸位同僚一个交代,暂且请回吧。”
请回?
面对胡濙这种回答,何文渊现在是不满意的,他担心这是对方的拖延之计。
但是胡濙这么多年的资历跟威望摆在那里,在场的众官员大多数脸上一喜,不相信堂堂大宗伯会做言而无信之事。既然说会给众人一个交代,那么就必然会言行一致。
“吾等谢过大宗伯力挽狂澜!”
又是一致的鞠躬致谢,官员们纷纷拱手告辞,见到这种场景何文渊知道不能强求,某种意义上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沉忆辰如何应付了。
看着众官员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胡濙仿佛浑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踉跄的倒向太师椅。见到家主这个模样,亲近的幕僚跟老仆赶紧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扶住,急切的询问着身体情况。
毕竟胡濙已经年近八旬,情绪激动之下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是再正常不过多事情。
面对幕僚跟老仆的关切询问,胡濙仅是脸色苍白了摆了摆手回道:“不碍事,扶老夫去书房,我要上疏给陛下。”
“老爷,现在夜已深了,何需急于一时,还是赶紧叫大夫过来给您看看吧。”
“不,扶我去书房!”
胡濙强硬的回了一句,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怒意,见到家主如此坚决,幕僚跟老仆不敢违逆,只能把他踉踉跄跄的扶到书房,然后备好笔墨纸砚。
颤颤巍巍的拿起毛笔,胡濙望着眼前空白的宣纸奏章,一行老泪从眼角滑落,然后暗然落笔。
次日清晨,沉忆辰如同往常一样坐着马车前往文渊阁当值,不过宫中就看到神色凝重的赵鸿杰,他赶忙靠了过去说道:“向北,昨夜出了点问题,现在陛下紧急召见你。”
自从沉忆辰担任帝王师之后,他跟明良帝朱见清的关系逐渐熟络了起来,基本上隔三差五就去乾清宫讲学。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沉忆辰讲的都不是传统四书五经内容,相反是一些关于天文地理,以及五湖四海的趣事,给明良帝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至于朝政方面的事务,基本上是全权交由沉忆辰处理,除了偶尔在重要朝会上逢场作戏的汇报一番。毕竟年仅六岁的明良帝放在后世,才刚上小学的年纪,哪怕宫中儿童教育比较超前,依旧不可能处理复杂政务。
今日这突然召见,确实有些非比寻常,沉忆辰于是开口问道:“昨夜出了什么问题?”
“朝廷文官齐聚大宗伯府上,清早他就呈递一封奏章绕过通政司跟内阁,直接送到了陛下御桉。内容除了曹吉祥跟陛下外,其他人不得而知,我猜测是跟你颁布的考成法有关。”
胡濙还是被推出来了吗?
得知这个消息,沉忆辰没有多大意外,既然身为文官集团领袖,那么胡濙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利益集团。不管内心真正想法如何,当整个利益集团达成一致,那么他就必须站出来发声。
“我知道了。”
沉忆辰点了点头,就改变前行方向,准备先去乾清宫。
“向北,要不要我做些什么准备?”
看到沉忆辰云澹风轻的模样,赵鸿杰反倒是有些紧张,打算留好后手。
“准备什么,谁反对就逮捕谁入诏狱吗?”
沉忆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独夫民贼,大宗伯同样不是蛮横之人,捂嘴是挡不住悠悠众口的。”
“现在仅仅是个开始罢了,未来还有许多艰难险阻,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