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青山叠嶂,一群白鸟自茂林惊飞而出,绝无人迹的穷山密林,方圆几百里,也就一个年轻公子在林里折腾鸟儿,他不用弹弓利箭,随手折根树枝,嗖一下射出。
唰啦一阵响,鸟没射中,力气倒费了不少。“飞你大爷,要不是累得慌,给你动一下算我输,山海关回来收拾你。”年轻人折腾不动了,空着肚子继续赶道。
年轻人十七八岁,长身如玉,英俊的脸上淌满热汗,绣金白袍上东一块西一片的污泥,算是穷山恶水的馈赠,背个锦织包袱,包里有钱没口粮,钱有啥用,方圆三百里渺无人烟,有钱也没地方花,揣在身上还沉甸甸。
但山海关是非去不可的,哪怕累死不能走回头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从林口出来,突然眼前一亮,豁,有炊烟挂茶水的茅草屋摊子!还有个瘦不拉几的小二在灶前忙活。
这深山老林口见到茶水摊子,实在有些恍惚,闭了闭眼再睁开,还真不是幻觉,总算见着个活人!抬脚走到摊旁空凳子坐下,包袱往桌子上一搁:“小二!上酒!”
店小二端着笑脸迎上来:“哎哟,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山路难走,小店只有茶水没有酒,招待不周了。”说的是北乡方言。
年轻人颓然倒在茶桌上,虽是乡下穷地方,连酒都没有就过分了,却也没精气神再折腾,丢出一块银子:“打赏你的,上碗水,再来点儿好吃的。”
“哎哟多谢客官。”店小二双眼发光接过银子,“山里人烟稀少,要到山海关才有城镇,离这儿还有一天脚程,您吃饱了再上路。”
年轻人趴在茶桌上苦涩一笑,不来一遭还真不知道路途如此艰辛,好歹快到山海关了,不然哭都没地方哭,自个儿怕是北昭王朝开天辟地头一个,因逃婚而落魄至此的皇子。
作为王朝仅有的未婚皇子,六王妃之位可谓被朝野上下眈眈虎视,自个儿虽还没成婚打算,有时寻思着王妃不是将门之女,也得是名门之后吧,结果皇后从众多名门闺秀里挑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姐,大乐府嫡女,李长乐。
大乐府负责国家乐政祭事,掌事官位任从四品尚史大夫,李长乐作为从四品官员之女,嫁给皇子当侧妃都是抬举了,也不知皇后到底怎么想的,竟赏赐她正妻之位,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其实出身低微倒还其次,若是个貌美心善又才华出众的,也是能勉勉强强接受,可一打听,不得了,据称其貌不扬,才华庸碌,因此长年居家不出,在十岁时打断了裴国公次女的左臂,喔,是个武女。
鬼知道李夫人是怎么编着花的夸闺女,总之皇后认为懂武功,身体好,往后好生养,不出门,正好相夫教子,和李夫人一拍即合,再到皇帝耳边吹了个风,一门婚事就定下了。
从头到尾,没人来征问过自个儿愿不愿意。
这就不行了,虽然圣旨不可违抗,可怎么着也得发泄下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溜啊,管他呢,大乐府小姐?搁王府里晾着呗,皇帝赐婚当王妃还能委屈了?
总之选了个吉祥的日子,大婚前七天,风和日丽,收拾细软,随便找了个由头蒙混上街,不带随从不带丫鬟,就算是逃婚了。
出了皇城大门,心血一热,就想去山海关见识汪洋北海的广袤浩瀚,领略过海的大气磅礴,胸襟一开阔,情怀一陶冶,那时再回京,对于这门亲事,那也看得淡了。
一个人策马就上路,山海关在北方,一路向北缓行,虽没个说话解闷的伴儿,路上游目畅怀,倒还惬意自在,可一过靖平关,好家伙,啥叫荒山野岭,总算是见识了。
别说酒肆客栈,连人影都没见过一个,靖平关出来不到一百里就给山挡了去路,霍,这山够险峻,一狠心把马卸鞍放生,徒手徒脚闯进深山摸滚打爬半个月,摸鱼逮兔就是一顿饱餐,随便找棵树将就过一宿,夜里还要提防毒虫猛兽上门招呼。
哪里还像个鲜衣怒马八面威风的皇子?唉!年轻人叹一口气,咽着咸菜就面条,算是填饱肚子。
正午的骄阳异常灼热,晒得飞禽走兽都提不起劲,更无一丝凉风,四下里静得没半点响动,猛然间听得一个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小二,上酒。”
正自出神的年轻人冷不丁的打个寒战,这声音钻进耳朵就像大热天里进冰窖,转头一望,只见是个白衣如雪的少女坐在对面一张桌子旁。
少女背对而坐,脸朝着树林,长发用银色丝带束起披在背心,身形瘦得跟野草似的,白衣在太阳照耀下亮得晃眼睛,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层光雾里。
年轻人“咦”一声,此时突然在荒山老林口见到个白得发光的少女,说话还是京都口音,咋看咋不真实,山精?女妖?
店小二端着茶壶迎过去:“姑娘,山路难走,小店有茶没酒,招待不……”话没说完,突然脸刷的一下变白,惊到魂魄一般,“哎哟……姑奶奶……您慢用……”茶壶丢桌上拔腿跑进树林没了影。
哟呵,这是撞着鬼还是见冤家了?年轻人觉得有点意思,提起一股劲,走到少女正对面的桌子旁坐下。
那少女正好转头看过来,一跟她目光相对,年轻人不禁打个冷战,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睛是这样子的,乍一看似乎只有眼白没有眼珠,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有瞳仁,只是瞳仁没有色彩,像透明珠子,阳光一照,反射出冷电般的锐光。
若不是眼珠太过诡异,这姑娘长得可真是俊啊,剑眉凤眼,容颜明犀利落,五分英气三分清华,剩下两分是淡漠,换个男装就是清高公子哥,穿着女装么,因为那双眼睛,实在让人夸不出美貌的话。
看她穿着,布料精美绚丽,是云锦,产自临州织造署,工序复杂,价值不菲,一般人家用不起,而大户人家的小姐,谁会一个人跑到这种绝迹无人的深山来,要不是妖精,就是盐吃多了闲得慌。
就这么略带奇异的与少女对视片刻,那少女一直面无神情,像烈日底下一块凝固不化的寒冰,最后在一片略显尴尬的寂静里,听见少女轻轻的发出一声:
“嘁。”
嘁?语气还挺不屑。年轻人回个尴尬但礼貌的微笑,打起招呼:“姑娘,太阳底下晒得慌,来阴凉处坐坐,姑娘尊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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