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文明海盗

啊，我们活着是海盗，死了是海盗，生出来的崽也是海盗啊！血管里流的都是海盗的血，实在改造不了啊！

    盖蜜娅说不行，必须接受改造，由此办起了改造海盗培训班。

    开班后，没一个海盗敢不来，因为连乌古都不敢不来啊！而且消息一出，夫人、小姐、娘们们欢欣鼓舞，都说就该好好收拾下，现场监督教育。

    盖蜜娅严肃而认真地教导，说：“什么虎头鲨长老、巨齿鲨代表、大骗鱼大法官、贪吃鱼中法官、扯皮鱼小法官，还有什么海盗权力、海盗文明，太粗鄙、太赤裸裸了，通通得改！”

    夫人、小姐、娘们们在旁听了，齐声叫好，说之前就督促海盗们改，可他们死不悔改，还敢振振有词地狡辩，说什么长老本来就是虎头鲨，代表本来就是巨齿鲨，大法官本来就是大骗鱼，中法官本来就是贪吃鱼，小法官本来就是扯皮鱼，毫无形象，不成体统。

    盖蜜娅获得全体姐妹的支持，更威风凛凛得意洋洋，不准海盗们有半句反驳，只许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接受。海盗们盼着乌古好歹辩解两句，多少捞点面子回来。可他也太窝囊，除了向大伙儿挤挤眼睛，就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大煞风景，令人大失所望。

    在乌古反复挤眼睛的暗示下，海盗们为了捧场，不得已，只好痛苦不堪又难分难舍地问怎么改，但仍可怜巴巴地恳请压寨夫人在改的过程中，能多多少少地保留点海盗的光荣传统。

    盖蜜娅说：“你们一心想做讲文明的海盗，首先称呼上就要讲文明。什么虎头鲨、巨齿鲨、大骗鱼、贪吃鱼、扯皮鱼，听着太吓人、太恐怖了！哪有这么起名的？就算你们本来就这么坏，十足十的大坏蛋、大强盗、大恶魔，也不能这么公开叫啊！吓人名头统统去掉。长老议事院就叫长老或议员，代表叫公民代表，法官就是法官……”

    海盗们见压寨夫人只是去了名头，并未触及具有悠久历史的抢的光荣传统，暗舒口气，谁知盖蜜娅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接下来的话直刺要害：

    “……还有什么海盗权力，有这么赤裸裸的吗？就不能虚心向俄俾底斯王朝学习，说语义含混不清的海事权力，或者干脆简称海权吗？更大咧咧地称什么海盗文明，那不是显得你们太霸道、太恬不知耻、太为非作歹了吗？可照搬照套，称海洋文明。噢！大海多么壮阔、多么自由啊！海洋文明多么美好、多么浪漫、多么令人向往啊！”

    海盗们见她触及根本，本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一听之下忽然茅塞顿开，纷纷点头，拍手叫好，均觉改得好、改得妙，立时有了些文明的感觉，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升华，竟开始摆脱起低俗、丑陋、肮脏、暴戾的野蛮形象来，方知念兹在兹，曾为之奋斗几百年的文明愿景，原来并非高不可攀，只消改个名，就文明了，十分简单。

    一个稍微有点文化的老海盗感慨地说：“当年蒙乌古祖上的谆谆教诲，我们才知海盗原来还有野蛮和文明之分，想做文明海盗想了几百年，就是不知该怎么做，多亏了压寨夫人耐心、细心、苦心的开悟和启示，才让我们终于知道了如何才能做个文明的海盗……”

    另一个没多少文化的海盗突然痛心疾首地嚎啕大哭。众人忙问原因？

    他抹着泪，抽抽噎噎地说：“为了做一个讲文明的海盗，被人瞧得起，有身份、有地位、有尊严、有娘们，我们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兄弟，现在总算看到希望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不是野蛮的海盗，而是文明的海盗了，真是太幸福、太自豪了！叫我怎么不感动、怎能不哭呢？压寨夫人让我们重获新生，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这一说，众海盗深有同感，连声夸赞盖蜜娅太他妈美了、美死人了，可惜文化水平太低，不然一定会奉上种种优美、动听的阿谀奉承之词。

    一个乌古的结拜兄弟，也是执事海盗，快步冲到一位又高贵又美丽的夫人面前，激动地说：“婆娘，不不！夫……夫人，我现在再不是野蛮的海盗，是文明的海盗了，多少也算有点尊严了，你以后可要少打我、骂我才行哦。别动不动就说小鸟儿别闹……”

    这海盗满脸横肉，模样十分凶狠、悍恶，杀人如麻，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夺了多少人的命，只因和所有海盗一样，不知如何才能做个讲文明的海盗，因而在家中无尊严、无地位、无身份，窝囊得很，此时开口相求，都不敢说不打不骂，只求少打少骂。

    那夫人虽被他抢了，却从骨子里瞧不起他，又心中怨恨，所以对他十分尖酸刻薄，时常讽刺、挖苦，甚而指甲揪、粉拳打、绣腿踢，就没一日停过。

    这时，她见他当着众人的面，可怜兮兮地哀求，态度诚恳之极，确有点文明样儿了，但想他虽是个无教养、粗鄙不堪的大恶人，却对自己千依百顺，心里也有些感动，点点头，伸出纤柔、洁白的手指，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刘海，说：“好好做个讲文明的海盗。”

    这海盗从没见夫人对自己这么温柔过，霎时心花怒放，热泪盈眶，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大叫：“我婆娘对我好了！我他妈有身份、有尊严、有地位了……”，欢喜地捶脑袋、翻筋斗，突然跑到盖蜜娅身前，说：“压寨夫人，我他妈一定要做讲文明的海盗！”

    盖蜜娅见海盗们不但深刻理解了做文明海盗的重要意义，切实体会到了做文明海盗的价值，思想有了明显提高，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海盗，十分高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能转变观念，下决心痛改前非，不再做野蛮的海盗，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但仅有认识和决心还不够，还要付诸行动，要用实际行动来展现文明海盗的风采。”

    海盗们一听，立刻兴奋地和乌古一起撸袖子、露胸肌、挽裤腿、撑脚板、亮拳头，齐声说：“真他妈美的压寨夫人，快说快说！怎么行动？你咋说，我们就咋做，都他妈听你的……”

    盖蜜娅抿嘴一笑，说：“你们看，刚刚才表扬了你们，你们的老毛病又犯了，说话不能带脏话，要说尊敬的压寨夫人或美丽的压寨夫人才对。”

    众海盗立刻改正，连称尊敬的压寨夫人、美丽的压寨夫人，请快讲如何用实际行动来展现文明海盗的风采？他们不好动脑筋、耍嘴皮子，但重行动，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

    盖蜜娅想了想，说：“你们每次出去办事，包括平时在家里说话，动不动就是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这太露骨了，太不注意形象了，不能一点策略都不讲，而且很不文明。”

    一个海盗愣头愣脑地说：“真他妈美丽的压寨夫人，我们本来就是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啊！而且也只会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啊！”

    众海盗立刻瞪大眼愤怒地谴责，大骂你他妈就是个二楞头！美丽而尊敬的压寨夫人不是刚说了不能说脏话，起码不能当她面说吗？怎么还他个娘的死性不改？而且压寨夫人正教大家如何文明地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这事多重要！不想听就滚他妈一边去。

    那愣头青海盗当即向压寨夫人诚心悔改、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盖蜜娅沉思片刻，笑眯眯地问：“你们想不想经常打胜仗呢？”

    众海盗说那还用问，肯定想。

    盖蜜娅再问：“你们知道王国军队为什么十分强大，总打胜仗吗？”

    众海盗有的说钱多，有的说人多，有的说武器装备好，不一而足。

    乌古心里不服，想俄俾底斯王国军队再强大，和我交手多次，也是各有胜负，起码不是总打胜仗，但见盖蜜娅正在兴头上，不可扫她兴，便只笑笑。

    盖蜜娅摇摇头，说：“这些都有道理，但还不是主要的、根本的，关键是军队要有凝聚力。有凝聚力才有战斗力。要有凝聚力，就得有信念。嗯，让我想想，你们该有什么信念呢？”

    乌古听她这话说的甚有道理，暗暗点头，当下集中精神，等她讲。

    她想了好一会，才说：“你们都是苦出生，不幸沦为海盗，并非出于本心，只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就像乌古说的，没人天生命贱，所以不惜流血牺牲，也要争取属于你们的权力和自由。俄俾底斯语中没自由一词，只有自主，读缇旦，把它拆开，就是自由、民主。对了，民主、自由，就是你们的信念。你们该高喊民主、自由……”

    众海盗一听，立刻高呼：“民主、自由！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

    盖蜜娅急呼：“不对，不对！”

    众海盗以为顺序错了，马上改口，放声高喊：“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民主、自由！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民主、自由！……”声音洪亮，如洪钟大吕，响彻大海而不绝。

    盖蜜娅急得大叫：“错了，错了！不要说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

    海盗们一怔，稀里糊涂地问：“难道不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了？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又哪还是海盗呢？再说了，杀人时只喊民主、自由，不喊抢抢抢、杀杀杀，真没劲！”

    盖蜜娅想不到海盗们这么死脑筋，怎么开导也转不过弯来，急得流出泪，连连跺脚，情急之下大骂：“你们他妈的怎么个个比死猪还笨啊！就不知他妈的嘴上高喊民主、自由，心里喊骗骗骗、抢抢抢、杀杀杀啊！……”一骂之后，没想到自己也骂，面上一红。

    众海盗这下总算得窥文明海盗的奥妙，心有灵犀一点通，齐声大呼一句民主、自由，心里就大骂一句骗骗骗！又高喊一句民主、自由，心里又大骂一句抢抢抢！再高喊一句民主、自由，心里再大骂一句杀杀杀！终于完成了由野蛮海盗向文明海盗的历史性跨越。

    民主、自由这两个注定对人类文明进程产生重大影响的价值观，就这样在这个太阳系，经由这群海盗而艰难、曲折，又多少有些滑稽地传播开来。

    极美好的价值观由极邪恶的人来传播，或许正是宇宙的对称性使然。

    苦海无边，何处是岸？

    星光璀璨的夜色中，大海茫茫。

    乌古挽着心爱的盖蜜娅，站在船头眺望静谧的海面，心有所思，唱起了海盗常唱的一首歌。歌声苍凉。其他船上的海盗们听到了，也跟着唱起来。

    这歌是落难王子海盗王谱写的，歌名《我在寻觅你》。词如下：

    你就是我的希望，

    引领我前行的航向，

    无论去向何方，

    自由啊！

    我在寻觅你。

    无论要用多久，

    无论奔向何处，

    自由啊！

    我会找到你。

    哪怕时光流逝千年，

    哪怕大海没有尽头，

    自由啊！

    我在寻觅你。

    哪怕我孤苦无依，

    哪怕我血染苦海，

    自由啊！

    我会找到你。

    无论大海茫茫，

    无论漂泊天涯，

    自由啊！

    你是我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