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他知道她现在这种状态是不正常的,是压抑的,但却没有立场帮助她发泄情绪。
她在做最后一点能为外婆做的事情。
带她来看,就是害怕她龟缩进自己的外壳里不愿面对,而她现在这样冷静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自己真的做对了吗?是不是应该帮落落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然后用最温和的办法化解她的苦痛?
可是他不敢。
他愿意也可以帮她承担一切的风雨,但那之后呢?她会不会一直走不出来?会不会有朝一日她会怪自己做了这短暂隔绝痛苦的屏障,让她失去了最后尽孝的机会?
与其做那把伞,不如做医她痛的药。
外面的世界总是风雨飘摇,我自知不能永远无微不至护你周全,那我选择在你勇敢地跟一切残酷搏斗之后,做你停靠的无忧港湾。
他帮她借来轮椅,开车推着她四处奔走。没有太多亲朋要通知,一项又一项的流程都被简化,最后抱着骨灰坛从火化场出来,天空一片澄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游云。
她呼出一口气,这一次,她在这世上是真的身如飘萍孤独无依了。
他低头看着她的头顶,感觉她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
她在稀薄的日光下回过头,手搭在了他推轮椅的手背上,“这几天谢谢你了。”
他走到她身前,蹲下来看着她,“落落,你要知道,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一直吗?一直又是多久呢?
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一年,总不能一直就将就了下去吧?
“好。”她笑了笑,笑意几乎没有进入眼底。
陆舟褀抿抿唇,继续推着她往前走。
养老院的护工把老人生前的遗物交给他们,陆舟褀帮她接过来,放在膝盖上。
除了几件旧衣服,一个老旧的首饰盒,还有一本书。
都是很平常的物件,但陆舟褀惊讶地看见,眼前仿佛无坚不摧的女生,捂着脸佝偻了背,有晶莹的泪珠从指缝滴下来。
“落落,”他连忙拍拍她的背,“你......”
他的视线落到她膝盖上的书上,一下噤了声。
那是一本《边城》,书页陈旧泛黄,边角打了卷,残留着时光的痕迹。
这是林落乔曾经最爱带在手边的书。
她的眼睛一下子被泪水模糊,回忆也仿佛被眼泪泡得变了形。这本书本该是她妈妈的,曾经放在家里矮小书柜的最上层,有一天年幼的她伸手去够却摔了下来,外婆听到声响走进来,亲手取下来递给她。
“落落也跟你妈妈一样爱看这些小书,今后可别也跟你妈妈一样那么爱折腾哟。”
这本书被少女时期的林落乔带在身边,视若珍宝。后来她离开跟外婆居住的老房子,去到几公里外的东城读书,这本书也自然成了少女隔夜的心事,被遗忘到了角落里。
现在却发现,它原来躺在外婆的旧篮子里,跟那些旧衣物一起被她从老房子里带出来,在安静的养老院里,代替她陪伴着老人度过了最后的岁月。
她把它带出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林落乔想。
为什么我们在难能可贵的时日里总是羞于对亲人表达感情,却日复一日地把思念和回忆寄托在死物身上呢?
外婆摩挲着旧书的边角时,有在想她吗?
而她呢?却在自己的世界里醉生梦死,为了幽微的心事和那些偶遇的人短暂依存。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婆婆......”她泣不成声,可是养老院的床上空空荡荡,已经没人能回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个怀抱遮住穿堂而过的风声,和那苍白的日光,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没关系,落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