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东川温度降到零下,愣是一片雪都不肯下。
临近元旦假期,没几个人回家,都钻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女生宿舍207,每天睡够八小时的只有鹿茸茸一个人。
她的三个艺术系舍友日夜对着电脑各显神通,企图交出一份让老师满意的期末作业。
而她的心思不在期末,而在月初的比赛上。
元旦后,是“菡萏杯”的半决赛。
鹿茸茸选择的曲目是变奏的《艾斯米拉达》,改变自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曲目并不难,老师们唯一担心的就是鹿茸茸的舞台经验和她的病症。
如今像鹿茸茸这样水平的舞者,不是在参加国际大赛,就是早早进入了芭蕾舞团。
她这样的情况太少见。
12月31号,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鹿茸茸送走了关爱她的老师们,蔫巴巴地投入方若可的怀抱,还没说话,脑袋先被摸了几把。
“又被训话了?”方若可充满怜爱地问。
鹿茸茸幽幽叹气,小声嘀咕:“都觉得我又会晕倒,每天都来给我做心理建设。”
方若可问:“还怕不怕?”
鹿茸茸想了想,认真道:“不知道。”
这阵子鹿茸茸的治疗颇见成效,她去人多的商场已经不需要帽子的遮掩,手心也不会再出汗。
但跳舞不一样,她没有地方试。
方若可想了想,提议道:“叫上你们宿舍的人,我再去找几个人。我去问相熟的剧院借个演出厅,我们试试?”
鹿茸茸一呆:“这样可以吗?”
方若可扬唇笑起来:“当然,我认识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你这小呆子,每天不是跳舞就是谢云遐。”
鹿茸茸羞赧又好奇,忍不住问:“我经常提起谢云遐吗?”
她似乎没有不常和别人提起谢云遐。
方若可翻翻白眼:“这还要你说出来吗?我们又不是瞎子,吃饭吃着就忽然笑了,跳舞一休息,就对着手机噼里啪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网恋,不过你们现在这个状况,和网恋差不多。”
“异地恋的感觉怎么样?”
方若可瞧着小呆子问。
鹿茸茸眨眨眼,唇角弯弯:“还好,他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有时候会很想他,但更想他拿冠军。”
方若可啧啧摇头:“还是个事业粉女友。”
鹿茸茸认真道:“他很厉害,我看完了他所有的比赛,也在看这两年的比赛,目前没找到比他更厉害的运动员。而且他年纪正好,还能打很多年,等拿不到冠军了,他自己会退役的。”
方若可叹气:“他到处飞打比赛,哪儿有时间陪你?”
鹿茸茸睁大眼:“我也要跳舞呀。我想去世界各地演出,跳很多不一样的舞,以后可能比他还忙。”
方若可一想也是,搭着小天鹅的肩,忍不住道:“那以后你们每一次见面,一定天雷勾地火,啧啧。”
鹿茸茸没听懂:“嗯?”
方若可捏捏她的脸,笑得无辜:“没什么,去吃饭。”
方若可是行动派,第二天就喊了一群人来当观众。
鹿茸茸下楼看见乌泱泱的人,还有点儿犯怵,小声问:“阿妍,大家都不回家吗?”
邹暮妍道:“来回浪费时间,不如多看点儿书。”
盛玥照旧和方若可不对盘,抱胸轻哼道:“才这么点人。茸茸,下次让我来喊。”
冷曦难得参加宿舍活动,也不忘带着速写本。
于是,一群人打了七八辆车去剧院。
后台热热闹闹,鹿茸茸还真生出一种即将上台的感觉,习惯性地握了握拳,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陌生又熟悉。
边上盛玥和方若可就用什么颜色的眼影吵了起来,邹暮妍熟络地和漂亮女孩儿们聊天,冷曦坐在角落里涂涂画画,偶尔看她一眼。
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鹿茸茸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她上台的时候,脑中闪过曾经做过的梦,梦中的黑影替她挡住了舞台的光,黑暗中的视线。
他就像他的头像,是一座巍峨灰暗的山脉。
阳光不必照在他身上,因为他就是最耀眼的光芒。
音乐声从响起到结束,台下的观众们不敢用力呼吸,怕惊扰了台上光芒四射的女孩子。
她生来就是要跳舞的。
这是她们见过的最美的芭蕾。
鹿茸茸喘息着睁开眼,她稳稳地站在台上,没有紧张没有晕倒,只有完成曲目后的兴奋。
她战栗着,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
台下的女孩子们都起立给她鼓掌,又笑又抱地闹成一团,还爬上台去抱她,捏捏抱抱再亲亲,一样不落下。
一群人忙了一整天,鹿茸茸请她们去吃火锅。
冬天和火锅最适配,吃得浑身热融融的,出了门夜风一吹,也不觉得冷,只觉意犹未尽。
盛玥提议道:“我们去酒吧玩会儿?”
邹暮妍道:“茸茸能去吗?”
方若可一把搂住小天鹅,道:“肯定没问题。舞都跳了,去个酒吧当然小意思,实在不行就走。”
鹿茸茸乖巧地眨巴眼,点点头。
她从来没去过酒吧,只见过去完酒吧回家挨打的鹿洵,但挨完打,鹿洵还去,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魔力。
打了车,鹿茸茸收到谢云遐的信息。
【回宿舍了?】
鹿茸茸老老实实地在聊天框输入:【和舍友还有若可的朋友一起去酒吧玩,晚点回去。】
她想了想,没按发送,问方若可:“我们去的酒吧叫什么?”
方若可正要回答,忽然反应过来,狐疑道:“你在和谁发现信息?”
鹿茸茸自然道:“谢云遐。”
方若可顿觉头疼,按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他那个性格,要是知道你去酒吧,你就完蛋了。”
鹿茸茸眨眨眼,又眨眨眼。
她恍然大悟,难怪鹿洵会挨打,原来是不能告诉家长的事。
鹿茸茸平时很少说谎,别说是对谢云遐了,她一心虚就觉得后颈发凉,他的大掌随时会捏上来。
那回什么呢?她拧眉思索。
方若可道:“就说我们吃完火锅去逛街。”
鹿茸茸照着方若可的话回,谢云遐果然没有起疑,两人简单说了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洛京训练基地,谢云遐丢了手机,投入新一轮对战。
他扫了眼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的队友们,懒懒地偏了下头:“今晚谁来?来个强的。”
“…………”
场内寂静无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去。
他们也不知道谢云遐这阵子发什么疯,每天都咨询师回来就拉着人打枪,全队轮着来。
一开始他们挺有兴致,和“弈神”对战的机会太难得了。
但这两周下来,只要和谢云遐打过一次,就不想再和他打第二次,完全没有意思。
和别人打是对手,和谢云遐打是降维打击。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的精准度会那么稳定,他不像是人类,更像是为射击而生的机器。
谢云遐显然不是机器,因为机器不会说垃圾话。
例如——
“就这点儿水平?塞钱进来的?”
“刚学会拿枪?”
“啧,浪费我半小时。”
“就没一个能打的?”
“你们就打算这样去比赛?”
自从谢云遐来了劲儿,他们隐隐觉得蒋柏峰失业了。
队里完全是谢云遐的天下,他们在他的统治下瑟瑟发抖,第一次觉得冷面教练其实如春风般和煦。
但也不是完全没救,每当这时候,杨一鸣会站出来。
今天也是这样。
杨一鸣起身道:“哥,我和你打。”
谢云遐和杨一鸣的对战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弈神”和“鸣神”的对决,射击界前一代的传说和新生代的代表对战。
结果却令人大感意外,杨一鸣打不过谢云遐。
一次都没打过。
谢云遐的成绩越打越稳,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厉害。
他们从未这样直观地感受到,当年的“弈神”到底有多强,强到令人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适合射击。
谢云遐瞧了眼杨一鸣,兴致缺缺,歪头扫了眼:“找别人陪你练枪。今晚,就你吧?”
他随手指向郁震文,眉峰微动,露出个挑衅的笑。
郁震文:“……”
艹,又是他。
没错,除了杨一鸣,谢云遐最爱打郁震文。
话音落下,他们顿时露出安心的表情,心照不宣地想:这小子活该,雪山那天居然当着谢云遐的面对他女朋友表白,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郁震文涨红了脸,硬着头皮拒绝:“昨天也是我。”
谢云遐唰地拉下拉链,轻巧地脱下厚重的射击服,用极其欠揍的语气道:“不穿衣服和你打。”
郁震文:“……”
边上看好戏的人顿时开始起哄,这几乎是让了半只手,这都不上,还是不是男人?
郁震文有苦难言,只有林秉伦懂他。
在东川的时候,谢云遐就不穿射击服好吗!!!
林秉伦丢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给郁震文,虽然他不爽谢云遐,但也没有自虐倾向,送上去让人压着打。
于是,两小时后。
郁震文一身冷汗地躺在地上,完全不想动,比爬了一趟雪山还累,只想回到寝室抱住被子。
呜呜呜,射击真的好难。
谢云遐懒懒地看了眼郁震文的成绩,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丢下一句:“扣扳机太着急了。”
郁震文呆了一下,愣在原地。
杨一鸣不爽地看了郁震文一眼,小跑着跟上谢云遐,抱怨道:“哥,你还教他。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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