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六年时光能改变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两千多个日夜,也绝非弹指一挥间就可以概括。
时雍在宝相寺“求来的”孩儿,出生在光启二十五年的正月,比乌婵家的策儿大了半月,又比陈红玉家的阿尔布古小了近四个月
临川比妹妹先出生两个时辰,是哥哥。
苌言在肚子里折腾了母亲两个时辰,是调皮的妹妹。
那天,锦城府下了数年难得一见的大雪,积雪压在锦城王府的屋檐,厚厚的一层,也一并压在了锦城王的心上。
十余个丫头,五六个接生婆,在房间里进进去去,盆里换出来的血水,看得赵胤红了眼睛,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连男女大防都顾不得了,将褚道子都拎了进去,这才听到了婴儿的第一道哭声。
没有人比赵胤更紧张。
道常和觉远的话,言犹在耳。
阿拾与懿初皇后一样,悖逆而生,产子会不会有凶险?
没有人知道,当赵胤听到时雍的叫喊声时,有多么后悔在宝相寺说的话。如果要用阿拾的性命去换,他宁愿一生无后。
也没有人知道,待看到龙凤胎平安临世,而时雍也只是产后虚脱,性命无忧的时候,赵胤有多么感激道常。他甚至想过,如果没有道常的“改天换命”,“以肉身祭天”,他兴许都不能像今日这般如愿
未知的事,令赵胤惶惶。
赵胤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从未有过半分畏惧。可是,时雍产下麟儿那日,他尝到了世间最为恐惧的滋味儿。不过,当他将软软的两个孩儿和阿拾一并抱在怀里的时候,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人间值得,锦城值得,阿拾值得。
他这一生也值得。
冬去春来,几个寒暑过去。
光启三十年的正月,临川和苌言六岁了。
早在年前,京城就捎来了贺岁礼。有皇帝伯伯的,有太子哥哥的,有祖父的,有外祖和外祖母的,还有干娘乌婵的,甚至还有从遥远的漠北辗转而来的狐皮袄子,那是陈红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说是哲布猎来的狐皮,她给几个孩儿一人做了一件。
“咱们临川和苌言,真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有这么多人疼爱。”
时雍坐在飘雪的窗边,听着正月里锦城百姓炮放的炮仗声,突生感慨。
“六年了,也不知他们都怎么样了诶春秀,婵儿来信说起阿策的尺寸是上个月吧?这么想来,阿策是不是比临川还要高上一些?”
春秀和子柔早已长成了清秀的大姑娘,只是常年跟在时雍的身边,养得自在了些,并无腼腆,尤其是春秀,性子比子柔还要野一些,没事就带着苌言满地疯跑。
闻言,春秀笑道:“王妃就是爱操心,小世子已是比同岁的孩儿高上两寸了,再要高些,怕不是要捅破了天去?”
时雍被他的说法逗笑了,转头瞪她一眼。
“我看你才是要捅破了天去?成日领着苌言瞎跑,也不肯叮嘱她好好读书,回头让王爷晓得了,仔细你的皮。”
春秀吐舌,“王爷才不管我呢。谁不知道咱们锦城王府,王妃才是说话算数的人?”
时雍好笑地瞪她,“就你鬼机灵。”
子柔掩唇轻笑。
主仆三人正说着趣话儿,房门突然砰的一声推开了。
“娘!来客人了。”
一个裹成了雪球般的小丫头冲了进来,脑袋上戴了个毛绒绒的猫头帽子,小脸儿被雪风吹得红扑扑的,双眼漆黑晶亮,如同嵌了两颗黑葡萄,说话清脆得好似铜铃一般。
“娘,你快去看看,来了好多客人”
苌言又爱疯闹又爱撒娇,见时雍不动,拖住她就往外拉,“娘,你快些呀,快呀。”
时雍拗不过她,“好好好,娘去看看。”
锦城王府从来不缺客人。
在封地,赵胤少了当年锦衣卫指挥使时期的酷烈,性子虽说仍然冷漠,也寡言疏离,但有一个和善的锦城王妃在府上,四里八乡的夫人小姐们,都很爱来王府找时雍玩耍。时雍也不拘小节,只要是合得来的人,都能打成一片。
时雍牵着苌言的手,走出暖阁,正准备去厅中,就看到谢放匆匆走进来,脸上满是喜色。
“王妃,通宁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