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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0 第十章 绽 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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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很多事情不能强求。就算强求了,也不会有好结果。当年的他便是最佳铁证。

    再遇后的两人从来没有提及孩子这个话题,似那个孩子从来不存在一般。她与他一样,彼此小心翼翼地靠近,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却又刻意地回避,回避过去。如今,他倒是先撕开了那一层伤口。

    蒋正璇忽然生出了一种冰冷的惶恐!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其实我应该要跟你和你的叶大哥说一句对不起的,那几年要不是我生生地插进来,横亘在你们之间,你们应该早就生儿育女了。是我害你们走了那么多的冤枉路,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真的很对不起,我今天在这里是真心诚意地跟你们道歉的。”

    聂重之的声音极诚恳平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里飘荡而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的叶大哥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日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跟他真的很般配。”聂重之扯了扯干涩的喉咙,声音低了下来,“我……真心地祝福你们。”

    甚至连宁熙都比他更适合她。聂重之努力微笑,用尽所有力气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记得要送我喜帖。”

    那个瞬间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了,蒋正璇静静地盯着前方,眼中却毫无焦距。她一直站着,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没有移动半分。

    宁城的一切对他都毫无意义可言吗?他可以说得这般轻轻巧巧,说得这般诚诚恳恳,说得这般认认真真。

    他祝福她和叶大哥,很好。真好!

    好半天,蒋正璇缓缓道:“好。”她转过身,急急地往前走,走得那么快、那么稳。走了几步,她停顿了下来,努力微笑着转身,扯出她此生最美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很谢谢你的祝福。谢谢!”

    这一次后,蒋正璇再没有回头。

    聂重之怔怔地站在街头,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地远去,成了黑点,最终消失在了黑暗尽头。

    他曾经说过:“璇璇,我是爱你的。”

    他曾经说过:“璇璇,你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

    他说过的。他说过的。

    可是,现在都不作数了。现在的他居然不要她了。

    现在,他说:“璇璇,祝福你们!”

    现在,他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记得要送我喜帖。”

    好,很好。

    他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蒋正璇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过了无人的街角,走到了家里,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她完完全全是凭着心口强撑着的一口气才能回到家的。关上门,所有的力气便在瞬间消失殆尽了!

    蒋正璇慢慢地蹲了下来。

    一个人的漆黑卧室里,忽然觉得脸上有潮湿地东西不断滑落下来。她抬手一摸,这才发现是泪。

    满手的泪!

    聂重之这个王八蛋,居然不要她。

    她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他以为自己现在有什么好吗!叶大哥、宁熙,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梁姨明里暗里介绍的那些人,哪个不比他好、比他强。

    她哭什么!他才应该哭呢!

    可是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心里一牵一牵地疼,连呼进的空气都仿佛在肺部结成了冰块,烙得她发疼。

    那些人是好。可那些人再好也不是他!不是他聂重之呀!

    “聂重之,你这个王八蛋,你不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吗?”

    “聂重之,你真是个王八蛋!”

    他每句话都说得那么面面俱到,让她怎么说,让她说什么?

    他都说了祝福她和叶大哥了,他都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态了,难道还让她问他:我跟你在宁城算什么?我们上床算什么?

    那样子的话,杀了她,她也是决计不会问的。

    “好!聂重之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敢不要我!居然要祝福我跟叶大哥。好,你祝福去吧!”

    王八蛋,她才不要他呢!再也不要!再也不要了!

    黑暗里,蒋正璇趴在地上,“呜呜呜”地落泪赌誓。

    而城市另一端的黑暗中,聂重之握着丝绒小盒,一个人在屋子里呆如塑像……

    第二天,蒋正璇是在头昏脑涨、眼睛干涩中起的床,怕母亲瞧出异样,蒋正璇还特地化了妆,以掩饰红肿的双眼。才下了楼梯,还没看到母亲,却瞧见大哥蒋正楠一大清早已经在客厅里头了。

    蒋正楠听见她的动静,从落地玻璃窗户前徐徐转身:“璇璇。”蒋正璇诧异上前:“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蒋正楠高大的身子遮住了清晨的光线,他轻轻地摸了摸妹子的头发,温柔地道:“不,大哥不出去。大哥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璇璇,你……有什么想跟大哥聊聊的吗?”

    蒋正楠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蒋正璇却莫名地想落泪。她凝住呼吸,努力微笑:“大哥,你想跟我聊什么?我一切都很好。只是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最近这段时间,蒋正楠搬回了家。昨晚看到自己妹子失魂落魄地穿过客厅上楼,叫她也不理不睬,甚至整个过程她居然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他不放心地跟她到上楼,却听到她压抑地啜泣声。

    他昨晚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没有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静地伤心哭泣。

    蒋正楠也不点破,缓声:“我们兄妹两人好久都没好好说说话了。璇璇,大哥只想让你知道:不管爸的事情会怎么了结、我们家变成什么样……可是你永远是我们蒋家的宝贝,这辈子只要大哥在,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蒋正璇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哽咽了,垂下眼帘,让泪无声无息地掉落了下来:“大哥,我很好啊……你这是怎么了?”蒋正璇不想让大哥蒋正楠再无谓地担心操心了。大哥已经够烦了,父亲的事、母亲的事、公司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像几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大哥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会累的,也会受伤的。

    蒋正楠自然知道妹子的敷衍,默然了很久:“璇璇,这几年,大哥每次在电话里问你,你都说很好。璇璇,你现在告诉大哥,你真的很好吗?”

    蒋正璇抬头微笑,已无方才半点落泪的痕迹了:“大哥,我真的很好。”她静静地望着他,反问道,“大哥,那么你呢?你也一直都好吗?”

    蒋正楠一直不说话,他只是再度探手抚了抚妹子的头发。

    蒋正璇轻轻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很辛苦?”闻言,蒋正楠摇了摇头道:“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大哥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辛苦。”

    蒋正璇低声道:“大哥,谁都会有很疲累的时候,你也会累的。可是这些年……你过得真的快乐吗?”这几年来,大哥脸上的微笑永远是落寞寂寥的。那嘴角勾勒的微笑,从未真正进入他的眼底。

    蒋正璇又问道:“大哥,当年你真的是因为爱会诗姐跟她订婚的吗?而不是因为其他?还有……”她终是提起了她与大哥之间那个从不碰触的名字,“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你和连臻会不会……”

    “这几年我其实经常想到连臻,想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很幸福?想见她一面,跟她Say一声Hello,也Say一声Sorry。想跟她说,当年很多话、很多事情我都只是一时冲动,我其实并没有这么怪她,我也并不是因为她跳海的,我当时只是昏了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许连臻!这个多久没被提起、却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从来没有人知道,当年他蒋正楠在替钱会诗戴上订婚戒指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可他就是凭着对许连臻的愤恨不甘心,他放纵自己一直沿着那条路不回头地走了下去。

    这些原本一心要给她的,他全部给了别人。他就是想要她知道,她不要他,他照样可以幸福!

    可是,这些年,他真的幸福吗?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倔强,没有那么逞强,没有去赌那口气,一直就那样把她留在身边呢。这样的话,他至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一辈子那么长,或许她会爱上他的,就算不爱,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也是不错的。

    很多很多的时候,蒋正楠脑中经常会泛起这样荒谬的念头。

    不过,下一秒,他便会怅然失笑!

    生命没有覆辙,很多时候,擦肩便是错过。

    一切无法倒流!无论怎么想,都毫无意义。

    他蒋正楠纠缠了许连臻这么几年,她从未喜欢过他,更别说爱了。她从头到尾都不要他!他堂堂一个蒋正楠比小白这条狗还不如。不过,这些都不是叫他最难堪的。

    最最难堪的是,他明知道她不要他,从未有一点点的在乎他,但他还是疯了一般想念她。

    他一直以为时间是一剂冷淡剂,会让他忘记许连臻的。可从未想过,时间越久,他却愈发地想起,很多很多时候,他一个人,静静地思念她,想念他与她的一切过往,如同坠入了魔障一般。

    如果可以,曾经一度,蒋正楠真的愿意用尽一切去忘记那个叫许连臻的人。

    蒋正楠静静地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去查她。璇璇,你知道吗?我怕她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怕她跟别人幸幸福福的……”留下他一个人,凄凉地想念她,纪念那一段过往。

    那一刻,蒋正璇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她从未知道大哥竟这般深爱着许连臻!

    蒋正楠自讽般地笑:“你很难想象吧,大哥也会有怕的事情?连我自己都很难想象,父亲那么大的事情,我都没怕,可是我居然怕这个。大哥是不是很没有用?

    “这几年,我一直想念着她,想着她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甚至想某一天我会不会再遇到她?”

    蒋正璇从大哥蒋正楠晦涩幽沉的脸色看到了一种不加掩饰的悔意。

    蒋正楠瞧着阳光明媚的窗外,语调茫然:“璇璇,我曾经以为她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哪怕不是爱、不是喜欢?然而我发现我错了。哪怕是一点点的在乎,她都没有给过我。可这么多年了,我却一直爱着她。这样子的事情,多笨多傻多白痴的人才会去做啊!可是我却做了。大哥是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笨蛋?”

    他蒋正楠,真是个白痴傻瓜笨蛋!

    蒋正楠侧影在清晨的薄薄光线下,显得那般的孤单寂寥。原来这些年,大哥真的过得不快乐!比她认为的还要不快乐!

    良久,蒋正璇低微呢喃:“大哥,我与你一样,也是天地间最大的笨蛋。过了这么些年,我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蒋正璇此后的几日如常地每天在家里陪母亲陆歌卿说说话、散散步、晒晒太阳,按时地喂母亲吃药,叮嘱她休息。仿佛那晚的聂重之从未在她眼前出现过。

    这日晚上,兰姨看她没有食欲,就煮了一碗馄饨给她端上来做夜宵。关上房门前,还一再叮嘱:“兰姨特地包的,快趁热吃,要全部吃完。”

    是鲜虾馄饨,白而剔透的馄饨皮,牛奶般的高汤,细细的小虾皮,还有碧绿的葱花,此刻正袅袅地散发着鲜香诱人的味道……蒋正璇怔怔地对着这碗馄饨,良久,才吃了一口。喉咙口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咽下不去。

    宁城的时光,他煮的馄饨面条,他煮的美食……

    一切的一切便在那一刻全部袭来。

    她一度以为那是爱!

    蒋正璇再也撑不住了,趴在了桌上,一个人泪流满面。

    他说祝福她。好吧,聂重之,你去祝福吧。

    她像是溺水了一般,越挣扎着不去想却只是越陷越深。

    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丁零丁零”地响了起来,蒋正璇擦去了泪痕,取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本市的一个座机号码,她并不熟悉。似想起什么,她一怔之后迅速接通了电话,对方是一个很公式化的女声。

    不是他!不是聂重之的声音!失望排山倒海地涌来,胸口处空空荡荡的难受,蒋正璇很想没有礼貌地把手机扔掉。

    那人说:“你好,请问你是否认识一位聂重之先生?”

    听到“聂重之”三个字,蒋正璇的注意力瞬间全部集中了起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同时涌上心头,她忙道:“是,我认识他。有什么事?请说。”

    “你好,我这里是洛海单氏医院。因为你是他电话里唯一存储的联系人,所以我们想通知你,聂重之先生伤势很重,目前正在我院急救……”

    蒋正璇一听到“医院、伤势很重,急救”几字时,整个人便愣住了,似身边的一切在瞬间倏地往后退去,越退越远,直到消失殆尽。她脑中来来回回的就是“聂重之伤势很重、聂重之在急救”。

    她魂飞体外伸手按着胸口,半天不能动弹。最后,蒋正璇手足无措地反应过来,嚷嚷着冲下楼去,她的每一步都凌乱得像被狂风暴虐过的小草一般:“徐伯,徐伯,送我去医院……徐伯……徐伯……”

    一时间却怎么也找不到徐伯,蒋正璇只觉自己像被人架在烈火上烧烤,多等几秒便会死去一般。她见车钥匙挂在车库墙上,忙取了过来,一打开车门,发动车子,急驶而去。

    一路的街灯仿佛是流星,簌簌地划过。

    蒋正璇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聂重之,她要见到他。他不是要祝福她和叶大哥吗?要祝福也要他亲口在婚礼上对他们说!

    转弯路口,只觉对方车辆一阵强光打来,蒋正璇眼前一片空白……两串长长的刹车声刺耳地响起……

    单氏医院的急救室外头,两个年轻女子正在给交警做笔录:“那个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我们两个人吃了夜宵,然后回租房……那条路很偏僻,平时我们一个人是绝对不敢走的。因为是两个人,加上来的时候也走了那条小路,所以胆子大了点。看着时间很晚了,风又大,天又冷的,就赶着想回家。结果走了小树林的时候,就冲出来四个人。我们觉得不对头,就想立刻跑开。可他们更快,拦着我们,对我们动手动脚,不让我们走,嘴里还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警官,你看。她的衣服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撕坏的。我们两人吓坏了,就大声地喊救命……在那四个人想把我们拖进树林里的时候,这个好心人就冲了过来,让他们放开我们。后来……后来就扭打在了一起,这个好心人非常厉害,好像练过功夫一样,他左一拳右一脚的,很快就把那几个人打倒了。可是就在他弯腰捡东西的时候,有个人偷偷地拔了把刀出来,趁他不注意就插进了他的后背……我们想喊都来不及。”

    另一个长发女子到了此时脸色依旧雪白,明显是受了很大惊吓。她听到这里,颤抖着补了几句:“本来已经没事了,那几个坏人都见这个好心人怕了,都想溜走了。可好心人不知道怎么了,摸了摸口袋,神色慌张地去找东西。东西掉在了路边的杂草里,他就弯腰去找……”

    那女子呜呜呜地哭了出来:“要不是那位大恩人,我和我小姐妹这辈子就完了。”

    短发女子道:“警察先生,请你们一定要抓住那帮坏蛋。请你们一定要为我们的大恩人报仇。”

    民警记录完毕,公事公办地道:“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抓捕这些犯罪分子的。来,这是你们刚刚做的笔录,请仔细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说话间,一辆急救车“乌拉乌拉”地在急诊室门口停了下来。几个医护人员匆匆交流:“快,碧水路出了一起事故……”

    很快地,两个伤者被人推了进来,其中一个伤者,是长发微卷的美貌女子,额头血迹斑斑。她仰着身子,神色慌张地伸手抓着正给她检查的女医生:“医生,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擦到额头了……我是病人聂重之的家属。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女医生对于“聂重之”这个名字,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女子急得双手比画:“就是刚刚前面送进来的一个病人,你们医院通知我过来的,很高的个子、短短的头发……”

    女医生显然还是一头雾水,倒是边上护士听了描述,一脸恍然地道:“哦,你说是前面送来的那个因为救人被人捅了几刀的见义勇为的伤者啊?他送来的时候伤势是很重的,现在正在急救室里抢救。目前情况不明。”

    那女子脸色霎时白得像是一张薄纸,泪盈于睫,抖着唇道:“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护士见她衣衫精致,可脚上却只穿了双室内毛绒拖鞋,显然是得了消息后急匆匆赶来而发生的车祸。护士在医院里见多了这般心急如焚的病人家属,颇有经验,便柔声安慰:“你放心,我们抢救室里的医生一定会尽力施救的。你在这里耐心让我们苏医生检查一下。或许还没等你检查好就有他的好消息了呢。”

    蒋正璇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苏医生给她做了例行检查后表示没有什么大碍,匆匆吩咐了护士带她去照CT并处理包扎伤口。临走前,又道:“你最好留院观察一晚,看是否有脑震荡的情况存在。”

    因碰撞双方同意私了,于是有交警例行性地过来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

    这样的处理,花去了很久的时间,然而一直等蒋正璇包扎好伤口,急救室这里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在外头一直等一直等。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意识,机械而迟钝。医院里所有的一切声音、来往的人员,在她眼里都成了幻境。

    方才做笔录的那两个女子一直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一排椅子上,大约听说了她的身份,怯生生地走了过来:“请问你是那个好心人的家属吗?”蒋正璇慢慢抬头,水气蒙蒙的眼打量着眼前这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是,你们是?”

    长发女子道:“是那位好心人救了我们,他是我们的大恩人。”便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最后,无比懊恼地道,“就是这样。他若是不去找那个东西,就不会被坏人捅伤了。”

    那两个女子见她神色惨白,只好一径宽慰她:“你放心。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好心人他一定会没事的。”蒋正璇虚弱地道:“谢谢你们。希望借你们的吉言。”

    聂重之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曾经对她说过:“璇璇,我们离开洛海,好不好?你喜欢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去欧洲,去阿尔卑斯山边的小村庄或者古堡长住,山顶上有千年不化的积雪,山脚下绿草如茵,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开满了鲜花,美得像个童话世界。或者去爱琴海,蓝白色的世界,清新地可以忘掉所有烦恼。或者任何加勒比海岸的小岛,去新西兰……我们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他曾经对她说过:“璇璇,你知不知道我是爱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我为什么对你做那些。”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她:“璇璇,叶英章有什么比我好的?”

    那一字一句,如今竟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心头一时俱是酸酸胀胀的疼痛!

    在冰冰冷冷的医院,蒋正璇忽如醐醍灌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在很早很早以前,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早已经爱着自己了!

    当年若不是他爱上了她,以他的条件,何苦这么作践自己,这么委屈自己绕着她转呢。

    可是,她真是个傻子,竟到了如今才明白。

    聂重之他不会有事的。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还欠着她呢,说要报答她的。他必须得说话算话?!否则她肯定不放过他!

    他一定会醒来的!

    这个认知竟让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蒋正璇起身到角落打了个电话给大哥蒋正楠。手机响了两下,那头便已经接通了:“璇璇,怎么了?”

    一听到大哥蒋正楠熟悉亲切的声音,强作的镇定便即刻消失无踪了,她哽咽了起来:“大哥,聂重之受伤了……他……他现在在抢救,情况不明……”

    蒋正楠那头本是在应酬,闻言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包厢外头走:“什么?受伤!好端端地怎么会受伤?什么?被人捅的?洛海哪个人不想活了,居然敢拿刀捅聂重之!他现在人在哪里?”

    蒋正璇报给了他。蒋正楠:“你在那里等我,你别胡思乱想,聂不会有事的。大哥马上赶过来。”

    蒋正楠很快便赶到了医院,见到蒋正璇绷带缠头的模样,一时惊住:“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聂受伤了?”蒋正璇便把自己方才的经过说了出来,只说两个车子擦了擦,没什么大碍,对方也同意私了。

    纵然见妹子无碍,但蒋正楠还是不由得急怒心疼:“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开车!徐伯呢?”蒋正璇:“哥,我真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

    蒋正楠心疼不已地埋怨了几句,又问:“聂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回的洛海?”蒋正璇又把前几日遇到他代驾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哥,还没说完,便见通道里忽然来了戒备森严的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聂重之的父亲聂耕礼。

    蒋正楠迎了上去:“聂伯父。”聂耕礼慌张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蒋正楠的手,连连道:“正楠,重之呢?重之怎么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正楠在方才过来的路上,第一时间通知了聂耕礼。他见此时人多嘴杂,便把这几个月来的事情,拣了简要的说了,只说聂重之在宁城待了一段,刚回到洛海,连他们这群好友到如今都不肯见上一面。不过蒋正楠只字不提自己的妹子蒋正璇。

    聂耕礼听后,一阵黯然喟叹:“原来他去宁城了,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聂耕礼见蒋正楠茫然不解,便幽幽地道:“他从小跟他母亲生活在宁城。”

    蒋正璇一听便怔然了。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当时跟她说了很多他母亲的事情,怪不得他对宁城的大街小巷这般熟悉。她其实早该瞧出端倪来的。

    聂耕礼的目光这时停顿在了眼睛红肿、绷带缠头的蒋正璇身上,极为诧异地脱口而出:“这不是璇璇吗?你……”蒋正璇欠了欠身,勉强微笑:“聂伯父好。”

    蒋正楠代为解释:“她在过来的路上也跟别的车子擦了擦,幸好人没事。”聂耕礼的视线扫过了蒋正璇脚上的毛绒拖鞋,目光一扫,若有所思。

    此时,几个医院领导模样的人匆匆地赶了过来,极为客气恭敬地把聂耕礼一群人请到了边上一间医生办公室进行详谈。

    加护病房里,聂重之的意识全无,苍白不堪地躺在病床上。从急救室里出来的主刀医生曾表示:“病人的手术很成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在接下来48小时内病情不反复的话,就表示脱离危险了。”

    主治治医生此时已知聂重之的身份,十分小心谨慎:“方院,李院,病人刚动完了大手术,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按照病人目前的情况,今晚是不会醒的,现在陪在这里对病人来说也多大的意义,要不请聂先生明天再过来?”

    他见聂耕礼神色牵挂,不愿离去,便又作了保证:“聂先生放心,我们这个医疗团队一定会竭尽全力好好照顾病人,让病人尽快康复出院。”

    众人左请右请的,后来到底是把聂耕礼请出了病房。

    蒋正楠亦低声对蒋正璇道:“璇璇,走吧。”蒋正璇怔然地凝视着聂重之:“哥,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他。”

    蒋正璇也不顾众人在场,低声相询:“医生,我可不可以留下来陪他?万一他等下醒过来呢?”

    那么精致雪白的一张脸,泫然欲泣的目光中企盼隐隐,哪怕是铁石心肠也很难断然拒绝。

    主治医生见她对病人关切异常,已猜到两人之间大约是情侣。他瞧了瞧聂耕礼,又望了望医院的两位领导,沉吟了几秒,点头:“好吧,你们自己协商,只可以留下一个人。”

    蒋正楠叹了口气,拍了拍妹子的肩头:“那你留下来好好照顾聂。明天一早我让徐伯来接你。”蒋正璇的视线落在聂重之身上,似乎对他方才所说的充耳未闻。

    这一过程中,由医院领导陪同着的聂耕礼,视线深深地在蒋正璇身上停顿了数秒,而后又移到了病床上的聂重之。

    蒋正楠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从病房里退了出去。转身,却见聂家伯父站在走廊处,其他人皆站得远远的,与他隔了一段距离。

    聂耕礼注视着他:“正楠,伯父想跟你聊几句。方便吗?”蒋正楠欠了欠身:“聂伯父太客气了,当然方便。”

    黑黑的睫毛轻轻地覆盖着,聂重之便仿佛像在沉睡一般,等天色一亮,他便会起床。

    在宁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晨,他都习惯了起来为她做早餐。

    可如今的他这般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地昏迷着。主刀医生说,那刀若是刺的再深一点,他就无能为力了。

    整整一个夜晚,蒋正璇心里、眼里除了聂重之还是聂重之聂重之。

    这一晚,她终于意识到,如果聂重之从此不再醒来,对她而言,是怎样的一个灾难。

    她喃喃低语了一个晚上,她说:“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她说:“聂重之,你不是说要参加我跟叶大哥的婚礼吗?你不醒来怎么参加呢?”

    她说:“聂重之,你要是不肯醒过来,我可真跟叶大哥结婚了!我说话算话,绝对不骗你……”

    可片刻,她又说:“我是骗你的,我怎么会跟叶大哥结婚呢。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一袋又一袋的点滴液顺着细管,又“吧嗒吧嗒”地流进了聂重之的体内。蒋正璇看着它流尽了最后一滴,按了呼叫器,示意护士进来换点滴液。

    护士小姐手脚轻巧地端了托盘进来,含笑道:“已经天亮了,你一夜没睡,要不到沙发上休息一下?照顾病人的活儿可是一场持久仗。”

    原来外头已经天亮了。离医生所说的48小时又近了许多!

    蒋正璇握着聂重之的右手腕,她注意了一晚上,发现他右手的姿势很奇怪,捏握成拳,似抓着某物牢牢不肯松开。

    蒋正璇忧心忡忡地问了护士:“他的手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干涩难听得像是铁块摩擦发出的一般。

    护士闻言,忙搁下手里的活,帮她检查了一下聂重之的手,可左瞧右瞧,左捏右触的,也没发现什么,便宽慰她道:“应该没事的。这样吧,再过一个小时医生就要巡房了,到时候你问问主治医生。看他怎么说?”

    几个医院领导和主治医生进来检查情况的时候,蒋正璇站在一旁紧张地听他们交流各种数据。最后只听主治医生对医院领导汇报:“病人虽然一直没醒,不过生命症状很稳定。现在看来不用观察48小时了,最多再需要观察一天一夜。”

    主治医生还含笑着安慰她:“你放心,病人情况不错,可能随时会醒过来。”

    蒋正璇自然是欣喜万分,便问起聂重之右手之事:“医生,他的手是不是受伤了?他一直这样握着,一个晚上也没松开过。”

    主治医生道:“我为病人做过详细检查,他的手没事。他手里应该是抓了东西,不过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让他把拳头松开。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等他醒了自然就会松开了。”

    蒋正璇听了后,便觉稍稍放下心来:“谢谢医生。”

    一群人鱼贯而出,去了别的病房。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仪器发出“滴滴”之声外,便再无其他声息了。

    见聂重之的嘴唇又干涸了,蒋正璇拿了棉签蘸了水小心轻柔地替他润唇。聂重之的唇形状完美,此时因失血过多,呈一种果冻般的透明纯白之色。

    也不知怎的便想到他第一次强迫她吻他,是在自己的卧室门口,他当时那么坏,坏透了:“我数到一二三,你不亲我,我就去找叶英章。”

    她迫不得已,凑上去碰了碰。他走后,她回房恨恨地刷了好几遍的牙。

    后来,在他的公寓,他每每对她做了坏事,她都跑去洗澡,洗很多次的澡,每次都洗到他发疯似的拍打着门:“璇璇,璇璇,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踹门进去了!”

    他这个人,奇怪得紧。有时候,他会神奇莫测地盯着她,然后拂袖而去……可每次她醒来又会发现他在她身旁,贴得那么近、那么紧……

    有时候,他会咬牙切齿地唤她的名:“蒋正璇!”表情是那样的凶狠,让她有种下一秒他就会把她撕碎成片的感觉。

    偶尔也有数次,遇到他心情好,他便伏低做小的,喜欢像小狗一般拿鼻子蹭她闹她。那样的时候,只要她不惹他,他便会有求必应。

    他总喜欢送她各式的礼物,有的时候往更衣室里随随便便一扔,兴致来时,像个孩子似的胡闹,会摆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在台灯挂满各种项链作流苏,把戒指塞在拖鞋里,硌疼了她的脚……

    还有那鲜虾馄饨……有时候醒来,便会闻见那鲜虾馄饨特有的香味。其实那家馄饨店离他家并不近,从城西开到城东,要穿越过整个洛海城。也或许……他并不是去买来的,她曾经吃过的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包的。

    如今回想起来,酸酸甜甜的一阵苦涩芬芳。

    蒋正璇轻轻地捧起了聂重之的手,由于他握得太紧,骨节处历历分明。蒋正璇用指尖一点点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头,一个吻温柔地在落在他手上。

    她低低道:“这样握着累不累?你握得这么紧,会抠伤手心的。把手松开,好不好?”

    病床上的聂重之自然是毫无半点反应。

    蒋正璇轻声细语,仿佛与他在交谈商议:“给我看看里头是什么,好不好?”

    “我很想看看,你手松开,好不好?”

    “小气鬼,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说好了哦,我要看了……”

    她边说着,边用手指缓缓地去掰他的拳头。蒋正璇原本只是担心他掌心里有尖锐之物刺伤他,听医生说用了很多办法,她也仅仅是想试试。结果很奇怪,聂重之握得并不牢,她很轻松便掰开一根手指,接着又是一根手指……

    很快,聂重之宽大的手掌便在她面前摊了开来。

    当蒋正璇的目光触及那搁在掌心之物时,整个人便怔住了。那横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枚钻石戒指,用极小极小的碎钻拼出的一个心形,因设计精致,所以看上去也颇为别致。

    他当时去找到的便是这个戒指!这才是害他受伤的真正罪魁祸首!

    煦暖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细缝里稀稀疏疏地渗透进来,照在小小的铂金指环上,蒋正璇看到了里环有一圈小小的英文字母。

    蒋正璇指尖颤抖地取过了戒指,眼眶便无声无息地红了起来。只见里环那儿刻着的一圈字母此刻正清晰地展露在阳光下:LOVEXX。

    大颗的泪霎时便夺眶而出。

    一颗又一颗“吧嗒”“吧嗒”地坠落在聂重之摊开的掌心里。

    蒋正璇的手抖得很厉害,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果然不出所料,戒环不大不小,什么都刚刚好。

    简简单单的一颗心,在她的指尖如花盛放。

    她抬头,嘴角在光影中散开温软明媚的笑意,可是眼前一片水雾茫茫,连他的面容都瞧不分明了。

    这个傻子,口里说着要成全她和别人,自己却连命也不要去取这个戒指。

    蒋正璇泪落如雨,又哭又笑,只是喃喃:“聂重之,你这个傻子!傻子!”

    “你这个傻子!”

    “你这个傻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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