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会谈的消息早已传开,那位牧师复杂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埃德觉得,奈杰尔大概比博雷纳更想把莱威摁死在路上,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背叛,霍伊特·拉瓦尔,那位老祭司,或许不会那样孤注一掷。
而莱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安都赫神殿也是一种羞辱。
他试图安慰一下奈杰尔,但越发高深莫测的不高兴祭司并没有把莱威放在眼里。
“不过是个小丑罢了。”他说,“看他能跳出什么花样来,也算是个消遣。我来找你,是因为罗穆安·韦斯特。”
埃德紧张又期待:“你们召唤出他了吗?”
奈杰尔摇头:“没有。但我们怀疑,这既不是我们的问题,也不是他的问题……我们怀疑他被‘关’起来了。”
这怀疑并非毫无证据。他们在多次的尝试之中得到了一块被啃得干干净净,还留着一点新鲜血丝的小恶魔的骨头,上面画了个像是在惊恐万分地尖叫的人脸。
埃德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抬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
“《噩兆》,”奈杰尔说,“奇夫·普雷斯蒂的名画,赝品到处都是,画的是向神呼救的钮比金。”
埃德一时无语。他想起了那副画,画得十分精细,钮比金,那个感知噩兆的牧师脸上每一块肌肉的扭曲都清晰可见。罗穆安能用如此简单的线条画得如此传神,也……挺厉害的。
“所以,”他问,“罗穆安·韦斯特在向你们求救?”
这句话单是说出来都透着各种诡异。
“如果是真的,”奈杰尔回答得很谨慎,“或许可以证明……他的确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可他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地狱里的一个游魂。”埃德有些疑惑,“如果不想让他开口,恶魔们难道没法儿让他魂飞魄散吗?”
“或许,”奈杰尔猜测,“他对恶魔们也相当有用?”
埃德沉默不语,脑子里无端浮现那个疯法师和尼亚对坐下棋的画面,然后又赶紧将它拂开。罗穆安·韦斯特,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强大无可否认。无论是那顶让埃德能够看懂神之语的“王冠”,还是被扭曲的三重塔,都是再好不过的证明。即使他已经死去,不能再施法,塞在他脑子里的东西也的确珍贵无比。
“……地狱里的游魂还能施法吗?”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萨克西斯是可以的,但他到底不在地狱里,而他本身也太过特别,并不能拿来作为参照。
“这重要吗?”奈杰尔皱眉,“即使罗穆安的灵魂曾经强大到能在地狱里施法,现在应该也是不行的。”
“是不重要……”埃德讪讪,“我只是在想,如果他能扔出块骨头来‘求救’,至少证明他还能够,也愿意与我们交流……如果我们能让他感觉到我们的召唤,是不是也能给他……传句话什么的?比如,是不是能在召唤符文中加上一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奈杰尔的神情越来越……不高兴?
“没人这么干过。”奈杰尔说。
“所以……是不行吗?”埃德尴尬地挠头,“抱歉,你也知道,我没怎么学过这些……”
没有学过,所以,反而能不被那些即成的规则所困吗?
“也……不一定就不行。”奈杰尔心情复杂地开口。
图尔·奥格罗,那位伯兰蒂图书馆的战斗法师,已经返回大法师塔,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多能够帮助他们的东西……和人。
奥格罗雄心勃勃地想要让已经成为“一个甘于平庸的图书管理员”的费尔南也加入他们的“研究”,奈杰尔觉得,与他那些过于实际的目的相比,埃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或许还更能吸引那个发明出“实验专用型法阵速成法”这种东西的法师。
无论如何,他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埃德身上,这家伙显然已经忙得晕头转向。
离开独角兽号时他看见一个艰难地在狭窄的船舱里踱步的魔像,构造之精巧复杂令人惊讶,黑银相间,华丽无匹,动作之协调……却连安都赫神殿里第一次制造魔像的牧师的作品都不如。就他看那两眼的时间,那魔像就连摔了两次,要不是它身后跟着个大个子,负责在它彻底摔倒之前把它提起来,奈杰尔怀疑船板都能被它砸出个洞。
“呃……那个……”埃德小心翼翼地解释:“是个魔像。”
——所以,必然不是个普通的魔像。
奈杰尔瞥他一眼,对他略显心虚的表情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这条船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再多一样,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而埃德既然把整条船都开到了这里,有些东西,大概也没想隐瞒。
“你知道,”他都要下船的时候埃德才吞吞吐吐地开口,“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是只有一种……那不正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吗?”
“……这种说话的方式并不适合你。”奈杰尔直言不讳。
“好吧,”埃德从善如流地放弃了委婉和含蓄,“我知道,你或许想要证明,拉瓦尔大人执着于召唤恶魔,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努力……想证明我们的确能够通过这种方法得到极其有用的消息,可这真的不是唯一的方法,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上面。
“谁告诉你我把它当成了唯一的方法?”奈杰尔反问。
埃德呆了呆,这才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自以为是……即使他完全是好心。
“……抱歉。”他说。
奈杰尔莫名地更加郁闷了。对方道歉太快,让他自奥格罗离开后已经憋了很久的唇枪舌剑毫无用武之地,只能继续憋下去,憋得自己胸口痛。
他默默转身离开,留给一头雾水的埃德一个十分不高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