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一字一顿的说道:“能不能请你们把账结了再吵架?”
陶迪气得大骂:“你他妈催命啊!谁有空烦你那点破钱!”
“没空烦这是想赖账吗?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要吵的,就算明天他俩离婚了,今天这个钱也一定要交!”领班硬生生吼回去,毫不示弱。也是,好好的收个份内的钱,居然卷入这么一场混乱,她也早烦得不行了。
“那现在没钱怎么办?变出来给你啊!明天结不行吗?有名有姓的难道会不给钱吗!!”原杰这一天就赶着倒霉,火气也不比谁少。
“有名有姓的想赖账的多了!就今天现在,没钱现在就去弄,干嘛等明天?”本来这么大笔账真拖个一天两天也不是难事,但是眼看这一对这婚事就得黄,万一真离了,那钱不得扯皮去?这事先前也不是没听说过,所以领班打定主意铁齿咬死,一步也不肯让。
都有火,都不想退,于是就僵着,这场面真是差到不能差。结果谁也没发现苗苑一直退一直退,已经靠到最角落的落地玻璃窗上紧紧的贴着,好像一页单薄的纸。恍恍惚惚中好像看到一张脸在自己面前晃,苗苑看了好久才看清是苏会贤,那张脸上关切询问的神情让她瞬间觉得温暖,还没开口,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呀,这是什么啦!” 苏会贤大吃一惊,想来她也不过就是过来接朋友杨永宁去机场,等结账时听到角落里有人好像在吵就多看了两眼,可是恍然觉得怎么好像是熟人啊,又多看了两眼,顿时乐了:呀那个穿婚纱的不是苗苑?本是想去道喜的,可是走近一看却惊了,怎么竟是满脸的哀伤绝望。
苗苑语无伦次也解释不清,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好在苏会贤玲珑剔透,结合现场所有人的表情居然硬是听懂了个大概。
毕竟都是女人,年轻的,还会期待婚姻与幸福的女人,苏会贤回想起上一次见苗苑,她那是么幸福快乐的甜蜜小女儿样,再看看眼前哭得已经脱了形的苗苑,心里顿时柔情大发。
领班还在焦急的逼账中,并且已经呼叫保安。五万七说不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般人还真不会随身就能付给这个数的。陶迪认了命,正在和苗江商量是不是打电话找朋友给往他账号上汇款救急,就说是他临时有需要,就别惊动亲戚们,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苏会贤叹气,冲领班招了招手说:“你过来,多少钱?”
领班一愣,没料想还有这样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会贤转头看看杨永宁:“麻烦,我随身只带了零钱。”
杨永宁哂笑,从钱包里的各色□□中找出一张人民币信用卡递给领班:“没密码。”到这当口,领班只要能拿到钱就好,哪里会管谁出的,赶紧接过来冲去楼下刷卡。
苗苑茫然不知所措:“可是苏姐姐……”
苏会贤帮苗苑擦了擦眼泪说:“没关系,她信不过你,我信得过你,我先借你垫垫。”
杨永宁轻笑:“借花献佛!”
苏会贤连忙瞪了她一眼,不过苗苑此刻失魂落魄的,听什么都不过脑子。苗江过来道谢,苏会贤大大方方的说着宽心话,只说自己是陈默的朋友,之前一直忙,飞来飞去的也就没敢接帖子,刚好今天在西安就过来看看,这点小忙根本不算什么,过两天让陈默还就成,反正钱也得陈默出……云云。
苗江他们的脸色缓了一些,倒是把原杰听得雾水一头,心想队长真厉害,居然还有这么有钱这么仗义的美女朋友。
领班刷完卡,把凭条拿上来签单,杨永宁看到数字微微一愣:“五万六?”
“一共48桌,绝对没错!”领班斩钉截铁。
“亲戚挺多啊……”苏会贤小吃了一惊,一边使眼色让杨永宁快点签。
“亲戚不多的,陈默他爸妈做官的,都是客人多。”
“哦,啊个部门的啊?”苏会贤习惯性的随口问。
“税务吧,”苗苑想了想:“他妈妈社保处的,不过他爸前两年生病已经不干了。”
苏会贤略一思索,小声犹疑的问道:“陈默他爸爸是陈正平?”
苗苑默默的点头,只是此刻她的心思全不在此,根本没兴趣去管她公爹的职务问题。
杨永宁一边签名一边笑,最后双手把单子奉上,郑重其事的说道:“goog luck!”
领班一脸莫名其妙的走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苏会贤又帮着宽慰了几句,最后临走时把所有七七八八的闲杂人等都卷走了,干嘛的都干嘛去,只留下苗苑一家子。
原本强敌逼账还有一股硬气要死撑,可是现在强敌没了,狼走了,只剩下羊,羊很茫然。人的愤怒与难过总是有限度的,生气也是一件需要精力的事,气到了极点,忽然就泄了,只余一份刻骨的疲惫。
苗苑静默了很久,小声说:“妈,我们先上楼吧。”总不能一直呆在外面。
何月笛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
苗苑这才有些慌了,她知道她妈妈动了真怒,只是她原以为那些怒火是向着外人的。
“妈?”苗苑小声怯怯的唤。
“苗苑,我很坦白的告诉你,今年过年你不用回家了,如果你想回家也别带陈默回来,我不想看到他。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包括他的父母,你的家事,我都没有兴趣,所以也别让我知道!”何月笛的声音冷静而平缓,字字清晰,有一种生硬却无可反驳的条理感。她是做医生的人,最擅长处理危机,那么多的生死在她眼中都可以按章办事,她比寻常人有更多的镇定。
然而这种镇定是可怕的,至少对于苗苑来说,是可怕而陌生的!
“妈!?”苗苑拉住何月笛的手,她被吓坏了。
“我现在也不想看到你!”
“妈不是这样子的,这事不是陈默的错啊!”苗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
“那就是我的错喽?”
苗苑被她问住,张口结舌。
“行了,我不想听你说,苗苑,那个人是你选的,那户人家是你定的,多大的碗你给我吃多大的饭,你自己想办法,好自为之!”何月笛说完转身就走,苗江急急忙忙的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回头小声安慰女儿:宝宝没事儿,你妈有我哄着。
苗苑急得要命,想把她母亲拦下来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电梯门关上。
苗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原来房间里守着陈默的那个尉官一看到她就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陈默还在昏睡,然而呼吸已经平缓不再挣扎。苗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脱了力,连一步都走不动,一跤跌在床边的地毯上,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光了一样,那么累,那么的累与惶恐。
妈妈说我不想见你,妈妈说你好自为之。
苗苑感觉到一种极大的恐惧,空旷茫然无依无靠,整个人都是空落落的,好像胸膛里没有了东西,她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肩膀,——
妈妈说不要她了!
苗苑难受的全身发抖,这是她从不曾想过的情况,那怎么可能?从小到大,妈妈是永远的依靠,那是家。
小时候不会念书,妈妈说只要你努力了我就不打你。
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妈妈说做蛋糕也是正当职业。
学好了手艺想出去闯荡,妈妈说在外面不开心就回家。
遇到喜欢的人想嫁了,妈妈说给你准备二十万做嫁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可是现在,她说我不管你了,不管你了……不管你了……
苗苑独自坐在华丽的房间里,泪如雨下。
当陈默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房间里有人,酒精麻痹了他平素敏锐的神经,而宿醉让他头疼如绞。睁开眼,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没有拉上,剔透的玻璃窗外是灰蒙蒙发亮的城市的天空。挣扎着起身的瞬间他发现有人在哭,没有声音,连呼吸都很微弱,却有一种湿乎乎的带着咸味的气息。
陈默旋开台灯,桔黄色温暖的灯光铺满了房间的一角,他看到他的新娘呆呆的坐在床前,灯光在她的瞳孔里闪烁着,告诉他眼泪的痕迹,这骤然而生的灯火居然也没让她动一下,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像一个流泪的木偶。
“怎么了?”陈默哑声问,他被吓到了,似乎就在前一秒,同样的衣服,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他的小公主神采飞扬的问他:我漂亮吗?那个时候的苗苑眼神灵动,含着星光。
过了好一会儿,苗苑转动眼珠看向他,陈默小心的捧起她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苗苑皱了皱眉,大颗的眼泪毫无声息的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