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衫男子唇角一丝轻微笑意,不屑道,“《东隅国法典》刑则,章二目三,大庭广众下携带私斗器械,杖五十,狱五年;刑则,章五目一,买卖妇幼,杖五十,狱五年;还有,你腰带所佩东海凝晶的玉佩乃是御贡之物,礼则,章三目一,越级服制,重者鸩杀。”
“你是……”曾二一听他张口就列举自己三条罪状,当下就懵了,吓得几乎要哭起来。
“还有……”,白衫脑子扶额沉思片刻,“正如你所说,如今的确世风日下,你家父不过是金春坊的一个主事,也敢对御贡之物打起主意,不是他蠢,就是你蠢,趁此还未东窗事发之际,早些让他辞官,民不举官不究,说不定还能保后半生无牢狱之灾。”
曾二扑上去抱住白衫男子的腿,大哭道,“还求大人饶我这一遭,我保证再也不犯。”
白衫男子冷冷道,“别弄脏我的衣裳,带着你的人……快滚!”
澜星在人群中做好随时上去“教训”街头恶霸的准备,但却没有出手的机会,不禁对那位公子胸中韬略息兵戈的气度所折服。曾二离开后,人群也渐渐散去,男子又雇了几个稳妥之人帮两位小姑娘安葬亡父后才离去。
澜星继续牵马徐行,脑海中回想着刚才的温润公子,记得他自称安歌,一听曾二诨号就知道是金春坊主事之子,又似乎对金春坊的内情熟稔。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却一下想不起来。沉思之间她抬头见十步开外有酒肆幌子,就朝那里走去。
这间酒肆以售卖济州名酒瑶泉而声名远播。澜星先要了一小坛独自饮下,酒香甘醇绵软令人回味。澜星又招来伙计预备再要一坛,却被告知今日瑶泉酒已经售罄,要想品酒只得明日再来。澜星正觉得遗憾,忽然身后声音响起,“姑娘也钟爱瑶泉酒?”
澜星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刚才那位白衫公子,连忙起身行礼道,“方才阁下在街上对两位小姑娘伸以援手,夏某敬佩阁下侠骨柔情。”
白衫公子温柔一笑,摆摆手道,“侠骨柔情四字安歌愧不敢当,不过是见不得有人恃强凌弱。天下之大,不公不义之事比比皆是,安某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罢了,姑娘莫要见笑。”他走过来将手中提的一坛瑶泉放在澜星桌上,“方才听见姑娘还要饮这酒,不巧了,这儿还剩一坛,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同桌而饮?”
“如此便叨扰了,安兄请坐!”澜星笑道。
“听姑娘口音,似乎是扶迎国人?”安歌将两人酒杯斟满,清冽酒香顿时四溢开来。
澜星抿嘴微笑道,“正是,我从扶迎国来,如今在锦华城中谋生。公子是哪里人氏?”
“我本出生在北国贫瘠荒凉之地,想必姑娘没有听过那个地方,不过如今也在锦华城中寻谋生计。如此说来,两个在锦华城中沉浮的人如今在济州的酒肆中同饮一坛美酒,也是缘分,不如干了此杯。”安歌举止风雅,言谈和气亲厚,不免让人觉得亲近。
澜星悠然一笑,当醇厚酒香萦绕在唇齿喉咙间时,昨夜今晨的种种不快顿时抛却脑后。
“天下之大,美酒又何其之多,冠绝天下的美酒中扶迎国的碎玉酒,东隅国的瑶泉酒,还有掌月国的风曲酒更是酒中绝品。碎玉冷冽、瑶泉醇绵,风曲甘甜,正如这三国行事之风,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有趣,一国之性情也决定了酒的品性。”安歌举爵淡淡一笑。
澜星倒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有趣言论,追问道,“那安兄最喜欢什么酒,是瑶泉吗?”
安歌沉思一瞬摇了摇头,“安某也不知道。这十年之中各国战事频繁,寻常人不能随意在各国走动,碎玉和风曲也只尝过寥寥数次,远达不到品评好恶程度,因此难以决断。”
“这到倒确是遗憾。不过提到三国之酒,恕夏某唐突一问,依阁下之见,如今天下将归于何处?”澜星问。
安歌深深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一时强弱难以看出最终胜负,只论庸贤主政而已。”
澜星点头道又问,“若东隅国将来是庸人主政,你身为国人又该当如何?”
安歌笑起来,回答道,“夏姑娘的问题实在刁钻。然国与民应当分开来说,天下归一乃是大势所趋,并非一朝一氏所能左右,有些努力注定徒劳无功,只不过延缓它衰败的气象。曾经我是北国偏邦子民,如今你又能看出我和锦华城的子民有何不同,将来若有一人御临天下,但他仍然会饮碎玉、风曲,它们将传承千秋,子民也会繁衍万代,不灭不息,但从古至今还未听说流传万世的邦国。”
澜星眼前一亮,被这位年轻公子深远的思辨所折服,她转头望着酒肆外的街巷,缓缓道,“偌大的天下,傅、萧、薛三氏熙熙攘攘挤在拥挤的王权上,皆为利来利往。若是输了地盘就想赢回来,有了地盘就想要得更多,若是没有更会不择手段去摄取,然而天下民众所求不过有屋可住,有田可耕,温饱平安而已。”
“夏姑娘能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实在难得,你瞧,这最后一坛酒也被你我二人饮光。今日能与姑娘攀谈一二,受益匪浅。”安歌道。
澜星起身施礼道,“承蒙美酒款待,天色也晚了,若他日有缘再见,我们再开怀畅饮。”说罢两人作别澜星起身离开酒肆,走到门口回顾一看,安歌任然站在原地,唇边带着犹如怀揣日月的明媚粲然微笑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