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边的黑暗淹没了自己，葱郁的山林被鲜血染红，无尽的冤屈与不甘日复一日的在梦中响起。

    苏夫人蓦的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丈夫，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直到苏正天警觉的起身拉开青纱帐子，低声询问“夫人又做噩梦了吗？”

    十年了，从她自岷山回来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醒来之后便会跑到婉儿的房间抱着她死死不肯撒手，如今婉儿出嫁一月，半夜被噩梦惊醒之时便站在窗前叹息到天明。

    苏夫人看着关切自己的丈夫，摇了摇头“我没事，时辰尚早，郎君再休息会吧”

    说罢便掀开锦被轻声下床，披上外袍提着精巧的百合灯笼出了房门。

    这时候方嬷嬷从外间走过，见公主坐在凉亭中发呆，赶紧上前关切问道“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苏夫人点了点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天际，想起小时候在宫中时与昭华的一场玩笑，不免又开始叹息。

    那时候二人都还年少，昭华历来就是自己的跟屁虫，每当繁星满空的时候，二人都会悄悄的爬上凌华宫的房顶，摆上一杯清茶，数着天际的繁星，说着只有二人才能知道的悄悄话。

    方嬷嬷深知公主的想法，十年了，公主就没有真正的从悲伤之中走出来，当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公主失去了最要好的姊妹，同时也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

    “公主，太后娘娘今夜无眠，特让身边的嬷嬷传下话来，让您明日早些入宫”

    苏夫人点了点头，嬷嬷怕公主想起七小姐又同太后争论，说道“公主，明日可莫要再同太后娘娘争论了，七小姐如今已经到了幽州的地界了”

    “我知道”苏夫人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嬷嬷，你说那小子还记得婉儿吗？”

    “自然是记得的，当年王爷与公主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可是连官都不做了，如此恩德，岂是轻易就能忘掉的？”

    苏夫人摇了摇头“就算不为他，郎君也不会再在官场待下去了。如今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有何不好的呢？”

    当年因为要保下秦顾，苏正天辞去了官职，可因为苏家的老祖当年同大御开国皇帝一起辛苦打下江山。就是苏正天年轻之时也是一员骁勇，随着还是太子的慕容海天，东征西讨。这齐王之位亦是不可撼动，陛下只得同意辞去苏正天身上其它的职务，准许他做一个闲散自在的王爷。

    天才刚刚放亮，苏正天心中念着妻子也是一夜无眠。眼见着自苏婉儿离开之后日渐消瘦的身影，赶紧让管家去国公府传信让二小姐回来一趟。

    精致幽静的庭院中，藤萝辉映，山峦叠嶂。一旁的走廊上挂着数十个鸟笼，清晨的光辉淡淡的撒在院中，潺潺的溪流从假山上飞泄而下，惊起了金丝笼中正在安息的鸟儿。

    苏夫人端正的站在院中，宫女、嬷嬷前后进入内堂。短短的距离，对于苏夫人而言是单调且冰冷的，宦官的声音骤然拉长，“请长公主”

    苏夫人面上淡淡一笑，在方嬷嬷的搀扶下缓缓上了台阶，对着高位上刚起身的老妇人福身问安。

    几个身着官红色衣衫的宫婢，敛声屏气的上前为老妇人装扮。四个嬷嬷一脸笑意的在外面张罗早膳，然后缓缓的迈进幽静且简单，又不失华丽的内堂，笑吟吟的朝老妇人与苏夫人问安“早膳已经备好了，按太后娘娘昨儿夜里说的，就在院子中”

    苏夫人看了看面色有些疲惫的太后，温言细语道“如今虽是夏季，可清晨还是凉爽了些，在院中用早膳，恐有些不妥当，要不就改在偏殿吧？”

    婢子们为太后穿戴整齐，大气都不敢出的躬身退了出去。苏夫人赶紧迈上前搀扶，太后心中一暖，呵呵一笑“哀家身子骨还算硬朗，如今不过就是初夏，那点子的凉爽还是受得了的”

    苏夫人只是淡淡一笑，搀着太后就往院子走去。在迈出正殿的大门时，太后看见侍立在外间的方嬷嬷，问道“原以为你疼护婉儿，此次会将方嬷嬷也一并送到幽州去？”

    苏夫人一听这话，想起只身远嫁千里的苏婉儿，眼眶立即便红了起来，又生怕太后见到不高兴，强忍住心中的情绪，淡淡一笑“几个姐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就算再疼护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端坐在主位上。除严嬷嬷以外，其他人都敛声退下，在走廊上为喳喳叫的鸟儿喂食。

    方嬷嬷小心翼翼的为太后布菜、添茶，太后很是满意连连夸赞“当初方嬷嬷也是哀家入宫时，带进来的一个小婢子，后来因为有了你，哀家才忍痛割舍。如今看来，方嬷嬷比以前懂事了不少”

    方嬷嬷一听这话，赶紧跪下“太后娘娘谬赞了，这些年都是得太后娘娘与公主教导有方”

    太后呵呵一笑，让方嬷嬷赶紧起身，并打趣道“你呀还是老样子，不管哀家是喜还是怒，只要是一提及你，你就会跪下说这些话”

    苏夫人莞尔一笑，将方嬷嬷唤到自己的身旁，道“听说昨夜母后一夜未眠，可是身子不适？严嬷嬷，可有请太医令来为母后看看？”

    太后摆了摆手，深叹一口气“哀家这把老骨头，哪还需要什么太医令。”想起一大早有人来报说是昭仁进宫了，又道“你可是又做噩梦，一夜无眠了？”

    苏夫人垂首点了点头，太后又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又何必悲伤？再说了，当年你还为她收了尸骨，处理了后事，也算是尽了今生姊妹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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