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黑色领域的魔一死, 黑色领域自动消除,外面清朗的风灌进来,空气中黏糊浓稠的血味被冲淡不少。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地上横七竖八地陈列着尸体, 魔域众魔的尸体上歪歪扭扭, 他们可怕的武器散落在他们不远处,太虚剑府战死的弟子尸体也堆在旁边, 乌鸦受血腥味的刺激,盘旋在上空。
飞剑破空的声音传来,深黑连绵的青山之中飞来几柄飞剑,飞剑上立着几个仙姿道骨的真君,一位是道藏真君、一位是妙缪真君、另一位则是正探查魔域之事的清源真君。
道藏真君从剑上跳下, 他算是宗门内最刻板顽固的真君,许多弟子都怕他,他道:“你们刚才一直在山门口?”
仅剩的十名弟子强忍悲痛,朝道藏真君点头。
“是空间术法。”清源真君紧接着道, “如今修真界空间术法已经绝迹, 魔域当中居然还有擅此能者。”
清源真君说完此话, 忽地瞥到一旁的妙缪真君刻意板着脸,一双眼却稍微有些泛红。清源真君故意硬起来的心肠也猛地被击中,无法抑制般看向地上的尸体。
之前还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弟子们如今冷冰冰地躺在地上, 他们的未来原本是大道仙路,却最终止于此。
一名弟子忍不住, 红着眼圈对妙缪真君道:“师尊……五师兄死了, 春水峰的二师兄也死了, 还有其余许多师兄师姐都死了。”
这名弟子是妙缪真君的徒弟,他口中的五师兄是妙缪真君最器重的一位弟子,刚才妙缪真君失态, 便是因为看见了他的尸体。
“方长……”
妙缪真君声音平稳,细听起来,就能发现她声音微颤,妙缪真君弯下腰,把方长带着赃污鲜血的脸擦干净。云棠听到方长这个名字,朝底下的尸体看去。
这个方长她有很深的印象,之前她曾听过几个弟子谈论自己的美貌,方长心随言动,短短几语之间心有所感,原地进阶。方长的悟性非常高,如果不死在这里,他一定能成为太虚剑府真君级人物。
方长的状态非常奇怪,他双手维持着把人望里带的举动,似乎在救什么人,可是面上却带着惊讶和不可置信,并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无人知晓。
“你们难过什么?”道藏真君此时心里也痛,但他坚毅道:“他们死于和魔域众魔搏斗,是极英雄的死法,不愧于他们的剑,无愧于他们的道心,是我辈楷模,我们与其有时间伤心,不如继承他们的遗志,把魔域之人杀出修真界。”
道藏真君手指间生出一簇蓝火,把所有尸身一把火烧完,天上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浇不灭熊熊烈焰,云棠已然把蓝成师兄的绶带放入怀中,为死去者默哀。
她没有去看蓝成师兄的尸身,因为她有足够坚定的志向和自信使蓝成师兄起死回生。
他没死,死去的只是一具躯壳。
云棠和众人伫立于雨水中,现在有三位真君保驾护航,并不担忧魔域的魔再过来。他们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现在总要送他们最后一程。
道藏真君瞥到云棠身上的魔气:“你身上有魔气。”
云棠还没说话,一名弟子有些担心最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道藏真君会惩罚云棠,道:“真君,云师妹没做什么,如果不是云师妹,我们现在肯定全军覆没。”
“本君没问你。”道藏真君抬手制止说话那名弟子。
云棠身上还残余着些许魔气,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剩下的弟子们不由暗暗为云棠捏了一把汗。
道藏真君严厉地看向云棠:“本君问你。”
云棠坦坦荡荡抬眸:“我没有害我同门。”
道藏真君鹰一般的眼神探向云棠,云棠不躲不避,迎上道藏真君的目光,妙缪真君本想开口,道藏真君则忽然漾开一抹笑意:“正魔不两立,原本本君不会饶你,但本君也不瞎,刚才的魔修为不俗,你们一番死战,还能留下几人,难道本君看不出是因为你入了魔才救了人?本君厌恶魔不假,但也不至于好歹不分,你入魔的事本君会等着宗主和圣祖回来后,将你的功过全都告诉他,是惩是奖,由宗主圣祖决定。”
宗主鹤阳子极端维护燕圣祖,而燕圣祖一直对云棠青睐有加,这个中关系道藏真君难道不知?他说的这个解决方式,已经对云棠极为有利。
妙缪真君不由松了一口气,其余弟子也绽开笑,道藏真君冷哼一声:“你们以为本君真是那等顽固之人?”
云棠诚恳道谢:“多谢真君。”
处理完此事,几位真君带着身上俱都受了伤的弟子们回去,嘱咐他们安心养伤,同时针对水井傀儡丝的事去讨论对策。
凡是通往山下的水井、暗河全都暂时封闭,不许人靠近,这几日弟子们全部服用辟谷丹,不喝水、不吃饭。
这只是一时之计,从长远打算来说,还是得击退魔域之人才好。
云棠也有些累,无论是魔气还是长风的正气都耗人心神,她回碧天峰休息,养精蓄锐。
云棠在睡梦中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往她这边赶来,她陡然清醒,睁开眼便听到房门被拍得咣当作响,云棠坐起身,穿好衣服。
云苏氏咬着牙低声道:“死丫头,还不快给我们开门。”
一旁的云河叹息一声,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并未开口阻止云苏氏。云棠已经习惯她爹娘总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现在肯定又要找她谈一些事,大约是关于她身上的魔气?
云棠可不怕,道藏真君妙缪真君他们都知道她身上的魔气,既然说了不会处置她,她爹娘再觉得她辱没门楣也没用。
门楣算是什么?她起初在魔域饿到吃蚯蚓时也没见云家的门楣出来帮衬一把,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云棠去打开门,想快点结束这一次“公堂问罪”,她还要继续睡觉。
云棠一开门,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太虚剑府弟子服,雪白窈窕,腰若纨素,然而身上的魔气仍然时不时露出来一些。
这也没办法,她又没像之前那样完全是魔,不能随心所欲控制魔气。
云苏氏和云河带着云棠去了月溶殿,月溶殿内灯火通明,还有一名碧天峰的弟子等在那儿,不是苏非烟,而是今日侥幸活下来的一名弟子,名叫陈辰。
陈辰满头是汗,带着担忧朝云棠投来一瞥。
云河和云苏氏相携着坐在高高在上的主座,云河隐带怒容,看着云棠那一身的魔气也厌烦,云苏氏率先发问:“你这一身的魔气是怎么回事儿?你丢不丢人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身缠魔气,你是有什么心魔吗?啊?我们家难道还对你不起?你爹是堂主,你师尊是真君,你这么好的条件你堕魔,你真是气死我了!”
云苏氏后面的话云棠都选择性忽略,她只回答她有有用的问题。
云棠道:“我身上的魔气是在魔域时染上的,原因是我不这样会死。”她不乐意再被骂,“我不觉得我这样丢人。”
云苏氏原本慷慨激昂的陈述猛地一窒,她有些微不自在,云棠落下魔域过,她也知道,魔域好像生活条件非常苦,比不得太虚剑府。
云苏氏原本都偃旗息鼓,但云棠一句“我不觉得我这样丢人”,又让她心里起了被女儿反驳的怒火。
云苏氏其实对云棠一直都憋着一口气呢,自从云棠回来后,云棠从没朝她服过软,道过歉,有一点女儿的样子吗?她的确掉下过魔域,但是那也不说明他们做爹娘的对不起她,他们也不是没找过她,她摆脸色给谁看?
云苏氏面带几分薄怒:“你之前在魔域染了魔气,那个我不怪你,但现在你已经回到修真界了,你现在的生活还不好?你身上的魔气怎么还不消 ,啊?”
云棠无语:“娘,你以为消除魔气是去菜市场买菜,能那么轻松?”
云苏氏拍着桌子:“怎么非烟能,你就不能?”
“也许是苏非烟的魔气是她好端端在太虚剑府莫名其妙练就,所以消除起来比较轻松吧?”云棠道。
云苏氏听她还敢犟着顶嘴,还想说话,云河听不下去,拍一下桌子:“你能不能说点正事?今天要谈的是魔气的事儿吗?”
魔气的事已经过去了,连道藏真君都不追究,现在可怕的是另一件事。
云苏氏听云河发话,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别开头不再插嘴。
她就是见不惯云棠不够乖,一直和云棠别着气儿呢,见什么都想来刺云棠几句。
云河叹息一声,拿出一柄短剑,放在云棠面前:“你看看这个剑,这个剑的中心居然都裂开了一丝黑纹,这是什么?是清源真君查到的魔域的资料中显示的青夜魔君的招数,你怎么会这种魔功?”
“当初你不是说,你在魔域什么都没做,只被人抓去采黑岩矿?”他越说声音越高,“你说,你是不是青夜魔君的下属?而且非烟告诉我们了,你同那些魔好像认得,你还和魔域另一个魔君十狱君很熟悉,云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魔域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云棠:……
这怎么说呢,魔域本身就是一个伤天害理的地儿,她爹难道是希望她手不染血,和掉下魔域之前一眼双手干干净净的出来?
云棠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云河脸色越来越沉,陈辰本身不敢和云河堂主作对,但现在鼓足勇气:“云堂主,云师妹她不只没有做恶事,反而帮了我们……”
云河一拍桌子:“她这一次帮了你们,那下一次呢?身具魔气、魔功,你们被她施恩过,愿意相信她,别人是否愿意相信?”
陈辰道:“堂主,云师妹她真不是……”
“你说,她有没有用不属于太虚剑府的魔功?”
陈辰回答不出来,因为云棠的确用了。云河冷笑一声:“你再说,她是不是身具魔气?”
陈辰的心骤凉,已经知道云河堂主自有想法,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
云河道:“我要找你了解的已经清楚了,你下去吧。”
陈辰不想走,却又被驱逐,只能深吸一口气后退下。
此地只留下云棠、云河和云苏氏,云棠孤独地站在殿内,云河一脸怒容,云苏氏则看云棠吃瘪,反而有些高兴。她这个女儿,就是骨头太硬。
云河沉声道:“你知道吗?我们云家到我这一代凋敝,如今在修真界只算一般,但是我们云家祖上,一样出过飞升者,我们当时是最鼎盛的世家,如今叫得上名号的家族,哪一个不知道我们云家?你小时候你舅母给你说过灵一门门主有意让你和他儿子成亲,你以为真的是只看你好看?是因为我们云家值得!现如今共有三支云家,我们还有失落的圣地,与我们结亲,对他百利无一害。”
到今天云棠才知道祖上还有过这样一段。
飞升成仙,可真厉害啊,云棠想着,难怪爹一直说云家的门楣如何如何。
而云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云棠好好听着。
云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云棠:“而你呢?身具魔气也就罢了,那是你逼不得已,你居然还会青夜魔君才会的魔功,此事传扬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你以为魔气的事情太虚剑府不管你了,但是魔功的事情呢?我现在是堂主,如果我修为能再进一步,我就是真君,说不得能提升我们碧天峰的品阶,但是你要是有魔功,我还这么姑息你,别人还会信任我吗?”
云苏氏在一旁看着云棠被点评得一无是处,扯嘴嗤笑一声。
云棠这一次听得明明白白,原来她是拖累,是给云家的门楣抹黑的存在。但是她绝对不会放弃自己修炼得好好的魔功……也就是青夜魔君的魔剑法,云棠这么多年,只有死命学东西的时候,没有因为奇奇怪怪的理由把学到的东西给忘记的时候。
她要命啊。
云棠的表情此刻前所未有的认真,她主动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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