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天已经黑了,便是屋子里放满了烛火,看起账册来还是费劲。
皇帝放下账册,揉揉疲惫的双眼:“这些藩王胆子倒是大。”
陈阁老抓着拐杖,道:“圣上莫要动怒。”
“怎么不动怒?这些人在自己封地上胡作非为,打着朝廷的名义征苛税,巧立名目纳捐,甚至贪墨各种朝廷拨款,致使民不聊生!”
说到激动处,皇帝坐不住,起身在屋子来回走动。
“这些藩王封地上,各个官员互相勾结瞒报朝廷。便是范浔这等油滑之人,都转不开手。”
自从上回陈阁老与他说了赈灾银两连县里都没到后,皇帝就将范浔排下去了。
只是许久了,范浔每每回信,都是寥寥数语,左右意思是他还没查明银两去向,灾民也不好安顿。
“他们想作什么?以下犯上?”皇帝气恼道。
陈阁老赶忙提醒:“圣上慎言!”
皇帝也知道自己话说过了,好在这儿是在陈府,而不是在宫里。
不然第二天,有人便要得到消息了。
处处受制的皇帝气恼不已:“去年的水灾,若不是朕将赈灾交给范浔,怕是一粒粮食都到不了灾民的嘴里。那些人不只在自己封地上牢牢盘踞,连京城都到处是他们的人。”
虽然他在宫里,对京城的许多消息还是知晓的。
从他拨下银两给范浔后,京城的粮商一块儿将粮价抬上去了。
只要范浔一露面,粮价便往上飙,就连范家的下人都被个个粮铺打听清楚。
这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发国难财,从灾民嘴里夺食,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若不是范浔聪慧,不知有多少灾民要被饿死。
即便范浔已经极力将粮价压下来,可也耽搁了不少日子,等他到灾区时,洪水倒是退了,灾民却死了几万人。
一想到这些事,皇帝心里便堵得慌。
在宫里,他不好多说什么。
在自己老师面前,皇帝倒是能放开自己的性子,将那些憋在心里许久的事一一抖露出来。
陈阁老叹口气:“圣上该平缓心绪,思索如何处置此事才是。”
皇帝深吸口气,恭敬坐下,应道:“先生教训的是。”
陈阁老道:“先皇穷极一生,搜集到这些证据,又下了削藩的遗旨,便是将这事儿交到圣上手中。”
皇帝低头看向手里那白布上的字,慢慢捏紧。
原来父皇与他所思所想一致。
当年他还是太子时,便觉得该削藩,可他提议过两次,都被父皇罚了。
“若是父皇能动手,或许百姓不会多受这么多年的苦。”
陈阁老摇头:“当时国库空虚,先皇一切以百姓能安居乐业为重。圣上与先皇不同,如今藩王们的势力已经大到不容忽视,再这般下去,国将不国呐!”
当年先皇登基时,百姓才从多年战乱中熬过来没几年,已经经不起折腾。
国库又空虚,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先皇一生励精图治,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皇上已经无法将手伸向府城了,再这般下去,怕是指令都出不了京城。
皇帝显然也明白这道理。
他捏紧了拳头:“先生,我们该动手了。”
陈阁老舒口气,“圣上如今有先皇遗旨,又有各种证据,圣上却不能鲁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