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他们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讲,但此刻又似乎没什么必要。
“全网下架,”段炀掐掉了烟,问,“是怎么回事?”
封朗笑了笑。
“不是针对他,”他食指抻开,“同性可婚法案又被驳回,这估计是最后一次了。”
这很漫长的一个晚上即将走到尽头,天快亮了。
木门虚掩着,少年有规律的呼吸声传来。
片刻后,坐着和站着的人全都不见了。
他们被一阵风吹向天涯海角,但这里永远是家。回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家了。
也很想那个重新赋予他们生命的人。
少年沉沉睡着,窗台上多了一只踱步的鸟,金毛卧在有点发潮的木地板上,像很多年前那样。
“……”
方怀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被人背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有时觉得自己醒着,有时又像是在做梦。这个初夏与多年前的盛夏一一重合,蝉鸣与树影,他好像从来没有长大过。
背着他的人沉默极了,他很高,穿着简单的衬衫。
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路口目送他们远去,安静了一会儿,嘟囔道:“时间还没到。”
风一吹,人影也就散了。
这条路也不长,但男人背着少年走了很久。
前方的雾气已经一点点散了,天快亮了。
再往前,只有很小的一段路,就能走到终点了。
2、
方怀在医院里醒来。
警察已经来了又走,李芒和鹿羽被带走了。方怀一睁开眼,看见在病床边削苹果的男朋友。
他拿起床头柜的文件看,上面打印着方建国墓地的照片,非常严密的看守机制,墓地没有失窃。骨灰盒是那些人伪造的,只是太像真的了。
叶于渊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衬衫袖口挽着,这么一看更像个老师了。他低头看着苹果,好像那是什么需要精雕细琢的工作,认真极了。
他当然知道方怀醒了,但抿着唇,没有同他搭话。
“宝贝。”方怀小声喊他,“对不起。”
叶于渊沉默片刻,冷淡地说:
“不需要跟我道歉。”
方怀心里想,这是真的生气了。
“但是我做错了,”方怀态度很诚恳地说,“自己要去危险的地方没有告诉你,不接你的电话,遇见危险也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你。”
“我错了,所以我要道歉。”他说。
叶于渊:“……”
叶于渊的食指蜷紧,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方怀说。
他早就知道李芒和鹿羽的事,但他不能控制方怀的行踪,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只是叶于渊过于自信了,他以为叶于渊已经侥幸成为了方怀的独一无二。
“叶老师。”
方怀忽然喊他。他身上其实没什么伤,穿着病号服,干净好看的模样,眼眶微微有些焦急的红。
天早就黑了,星河滚烫,方怀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拽着把叶于渊的领带让他低下头来,吻他。
“你想的都不是真的,我不是那么想的,”方怀有点着急,话语都没了调理,像是个第一次告白的毛头小子,“我喜欢你……我爱你,不告诉你是因为害怕你担心,还有——”
他辗转地吻着叶于渊,声音很轻,有点委屈地说: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得给我犯错的机会。”
别自己瞎想,别随随便便就判了他无期徒刑。
叶于渊沉默。
安静的室内,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好不好。”方怀问。
叶于渊没有回答。
方怀后退些,摸了摸鼻子,又问:
“要再亲一下吗?”
这一回叶于渊终于回应了。
他唇角抿紧,似乎很勉强,哑声回应了一句:
“……好。”
第二天早晨。
方怀看着天花板,慢吞吞地把发生的事情梳理过了一遍。
他原本的打算是一个人回去看看。
如果真按着他想的那样,他活了很多年,他和方建国住的地方或多或少会有所体现。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当时情况混乱,他打开柜子时看见了没能带走的相片,只是一眼。
第一张是三十岁出头的方建国和小男孩,与其说是爷孙,不如说父子更为准确,而第二张是五十岁过半的老头和小男孩,再往后就没有照片了。
但他想知道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现在反而变多了。
他以后究竟会不会变老?他在后山湖泊里遇见的是什么?还有……
那个梦。
他现在只确定了自己不正常,别的还是全无头绪,以前的家并不能给他答案。
忽然手机铃响。
“喂,嗯,是我……嗯?”
石斐然带来了几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方怀有好久没上网了,根本不知道这两天网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霜冻》和《无名之曲》国内无限期撤档,《深渊月光》下架,《心动的信号5.0》全网下架,方怀目前的所有通告终止。
更简单点说,他半失业了。
无论多少人在网上指责不公平、为他说话,也无法扭转这个事实。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方怀正是事业上升期,各界都在一点点地认识这个华国的年轻人,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被全国……封杀了?
“可是,原因是什么呢?”
方怀很迷惑。
“这其实也是我猜的,没有人明说,”石斐然握着手机走到外面,犹豫了又犹豫,才一咬牙说,“应该不是针对你,还是有通告可以接的,只要……不涉及同性题材。”
“还有,在这么个风口浪尖,你和叶总的关系千万不能公开。”石斐然说。
本来国内的风气是趋好的,许多同性情侣都把结婚提上了日程,万万没想到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但方怀还没淌进这趟浑水里,还有救。
现在民众间在组织第四次游.行,但公众人物却一个比一个的讳莫如深。接了同性题材影片的开始百般推脱,删微博,卖过腐的极力撇清关系,原本圈里半公开状态的情侣都分居避风头了。
大家都知道,这时候是枪打出头鸟,就看谁冒失地送上去被抓典型了。
方怀:“……???”
他对此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但这并不能掩盖他半失业的事实,出院之后,方怀就赋闲在家了。他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无法理喻。
他闲下来没事情干,天天在家里弹弹琴,写写歌,每天拿过来林殊恒的笔记本想翻开,但最后都没翻开。
他觉得林殊恒要对他说的话,一定很重要,但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
封朗和段炀经常会来串门,虽然叶于渊明确表示不欢迎他们。
又过了两天,方怀打开微博,看着微博上一片的风平浪静,有种被什么东西堵着喉咙的难受感觉。
现在是六月中旬。
近几年奥斯卡的规则有许多更改,比如颁奖日期,还有影片送选时间。其实《无名之曲》一个月前就在英国上映了,反响和票房都很不错,国内原本也定档了,却匆匆撤档,因此在国内还并没有多少讨论度。
距离下一届奥斯卡颁奖还有三个月。
傍晚,叶于渊回来的时候,他的小朋友趴在钢琴上睡觉,颊侧压出了红印子。他眉眼显得有些苦闷。
男人一手撑着钢琴边,沉默了片刻俯身,暮色渐沉,他在少年额头落下亲吻。
——他想给他一个理想的世界。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事情,还需要等待。
方怀睡得迷迷糊糊,厨房里飘出饭菜香,压在手腕下的手机一阵又一阵震动起来,把他惊醒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迷糊着的,打了个哈欠,看着虚掩的厨房门背后、叶于渊的背影,心不在焉地问:
“嗯,我在听,有什么事情吗?”
“有通告了,”石斐然的声音有种做梦似的感觉,不可思议极了,“一个代言……奢牌的。”
方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嗯?”
石斐然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又掐了自己一下,才说:
“奥兰托的。”
虽然说这次下架不是针对方怀,但不可否认,他的事业陷入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低谷。石斐然本来以为要慢慢来,先避过这阵风头,再一点点往上爬。
也许一开始路不会很好走,资源也不会太好。专辑还是能发,但是演戏这边限制略多,代言更不用说了——国内大多数品牌都很避讳这个,多半是不愿意的。
却没想到奥兰托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往下抛了橄榄枝。
方怀之前给《解读》拍过宣传照,虽然那期最后没能顺利播出,但宣传照不知怎么流传到了奥兰托亚洲总代理人的手里。
时间是盛夏,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穿着唐装的华国少年,后面扎了一个小辫子。他站在尘埃飞扬的旧书架前,嘴里咬着毛笔,伸手去够顶上的古籍,微侧头往镜头这边透来一瞥。
他的表情是有些不驯的,唇形很好,眉梢微扬着,英俊得不可思议。光线明暗交错 着沦为点缀,不需要任何言语的故事跃然纸上,自行编织。
方怀的骨相本来就很好,他的相貌很特殊,好看但是又并不精致到死板,独特的少年感,很像夏天里一杯冰镇的气泡水,这么个服饰与氛围,完美符合了设计师对‘东方’的所有解读。
而他的身材也十分不错,甚至是符合模特标准的。
按照设计师的话说,‘像是在我灵感的那个开关上跳了一支华尔兹’。
国内许多大众品牌并不敢再找方怀代言了,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奥兰托当然不受这场风波的影响。他们甚至没有经过太多的争吵,只聚在一起开了一场小会,把方怀的照片和基本资料传阅了一遍。
设计师没有意见,总部没有意见,代理人直接拍板决定了。
——夏季新品,限量,全球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