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留下

天翼买了被褥枕头和几包泡面，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铺好了床，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躺下就睡了；他躺在了属于自己空间里，是他自己的床，这让他睡得安然踏实，累了！太累了！房东觉得这个人好奇怪，住进去就不见人再出来过，又不好冒然进去查房，他很担心这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了了解情况，他每天晚上到楼下张望，看看程天翼间房的窗户是否亮着灯，白天再去看看那灯是否关了，这样也就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还正常……

    程天翼这一睡就是三天，醒了就吃碗泡面，吃饱了接着睡。清醒时还看看股市行情，通过股票他能解决点生活上的开销。他在股市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还是深有体会，对于一个小散户来说，想在股市里发大财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想赚点小钱儿也不难。

    连续的睡眠使程天翼的体能得到了充分的恢复，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他开始细心观察这陌生的环境。

    初春的阳朔空气湿度很大，到处都挂着水珠，好像每一口呼吸都会有充足的水分进入体内，沁人心肺呀！他喜欢这湿润的空气，甚至喜欢这气息中夹杂着霉变的味道，这味道的区域性让他感到离他来的地方很远很远……这潮湿的气息所产生的距离感让他感到踏实、安全；他需要这陌生的环境，他要用“陌生”把自己掩埋，像一条因为不安躲进了泥沙里的小鱼……

    租的房子接近郊区，虽然离市中心远点，可是很静。紧挨着小楼不远处有座山，那山没有缓坡，拔地而起，像个披着绿斗篷的大块头，愣愣的站在那里。山石被挨挨挤挤的灌木和杂草覆盖，贪婪的榕树根系深深地插入岩石的缝隙，沿着石缝自上而下，并蔓延到山体的表面，把岩石紧紧地包裹，它的形态更像是流动的软体，说是在生长，还不如说是在流淌……

    清晨，还没等程天翼睁开眼睛，山上成群的小鸟就开始鸣叫，从那密集的叫声中就足以判断出小鸟的数量，好像和山上的绿叶一样多……那叫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阵急一阵缓，有时，一群鸟儿会同时俯冲下来，密密麻麻的鸣叫声由远至近，像战机一样从楼顶呼啸而过，又由近至远……在它们中间好像有个领头的，如同乐队的指挥，它们会在急促密集的叫声中突然停止，像是乐曲唱到了休止符，只有几只不听话的还在怯生生的吟唱……

    鸟儿们起的真早！程天翼虽然被吵醒却不想睁开眼睛，他把被子卷成一团，一半用腿夹着，另一半搂在怀中，蜷缩着身体，闭着眼睛，聆听那天籁的晨曲……久久不愿起来……

    早春的阳朔几乎看不到晴天，不是阴，就是雨，要么就是雾；天空中好像有个漏了水的淋浴头，没完没了的雨滴，一切都湿漉漉的，有时根本就分不清是雨还是雾，看不见雨滴，却听到屋檐上嘀嘀嗒嗒的水流声……这湿度！把这个北方汉子彻底浸透了……

    到了夜晚，数不尽的昆虫此起彼伏地鸣唱着，那声音，远近大小粗细频率各不相同，或是在宣誓领地，或是高叫求偶，高中低音杂乱而有序……伴随着几声狗叫，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晨雾如纱鸟啼鸣，

    日过山头忽雨晴，

    千虫百蛙鸣月夜，

    醉卧闲翁梦不醒。

    秀美宁静的生活环境使程天翼有了难得的幸福感，他知道，这点幸福感是暂时的，可即便是这样，这点幸福感也是来之不易，他要尽情地享受这眼前的一切。

    为了更好的领略阳朔风光，他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看完股票就骑车在小镇里转转，周末还可以骑车去周边的小村走走。那古朴的民居建筑，那清澈的漓江水，那一簇簇的凤尾竹，还有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秀丽山峰。不应该叫山峰，应该直接称为“峰”，因为那山，就像根竹笋一样，直直的从土里冒出来，连个起伏关系都没有，只能看到峰，“山”跑哪去了不知道！心情好的程天翼连思维也变得浪漫起来，每天都像个快乐的孩子到处走。他在这奇丽的自然环境中沉醉了！他预感到，这里应该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闲居古镇不问尘

    布衣素食田一分

    山波映竹赏心乐

    独入群峰弄深沉

    他选了个日子，背着父亲的骨灰来到漓江桥上，远望晨雾中的书童山，犹如覆盖了一层丝绸，山脚下流淌着漓江水，江水正好在这里拐了个弯，两岸是郁郁葱葱的凤尾竹；缭绕的平雾弥漫在山水之间，山顶与竹梢隐隐的露出雾端，仿佛隔世幻境般，给人以空灵的美感……这里的景色是他童年的梦境，也是他学画时画的最多的地方，在他的心里，这就是桂林山水的经典之处。他来到江边的拐弯处，把父亲的骨灰伴随着花瓣撒向了江面，一边撒一边和父亲说着话：

    “老爸：这里太美了！我知道您一定会喜欢这里，我们不走啦，等将来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就来陪着您……”

    鲜艳的花瓣漂浮在清澈的江面上，缓缓的向下游流去，宛如一条鲜艳的彩带，渐渐的融入了这片山水之中……

    在大城市祭奠先人是不允许烧纸的，初到阳朔也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规定，撒父亲骨灰时没敢烧纸；到了晚上，程天翼做了个梦，梦见有五六个小鬼在街上到处找他，几个小鬼聚集在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他们手拉手在街上横着走，说是这样就能找到他。他看到那小鬼们一个个还没有他的腿高，就嘲笑他们：“你们这么小，我一抬腿儿不就从你们头上迈过去了吗。”

    早晨醒来，觉得这个梦做的挺有意思，他想：

    “是不是自己的行为冒犯了当地的‘小仙’，看来他们是不开心了。”

    他赶紧买了一些祭奠的物品，再一次来到江边，一边烧一边叨咕着：

    “敬山神！敬水神！敬土地神！敬各路神仙！我父初来宝地，还请多多关照，希望你们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