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可你距离他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地方,哪里是你顾得上的,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忧心王爷而伤了身子动了胎气,否则王爷要是知道的话定饶不了我。”
百里长歌长呼一口气,问他:“魏俞,如果你非常在乎的人成了你的杀父仇人,你还会原谅他吗?”
魏俞想了想,“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
“什么意思?”百里长歌不解。
魏俞道:“因为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犹豫了,犹豫就代表你对这件事的本质或者真相持不确定的怀疑态度,简单来说就是你潜意识里大部分是相信那个人的,所以这种问题没有原不原谅的说法,你若是犹豫就直接找他问清楚。”
百里长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说话了?”
魏俞嘿嘿一笑,“跟你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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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北疆。
大战过后的主战场,尸骸遍地,血染城墙。
城墙上的大梁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阴沉压抑的天空有一抹朦胧的月色,那颜色太过凄清,以至于肉眼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得哀凉,仿佛黑暗中盼着光明的一双泪眼。
一身银色将军铠甲,身披玄色大氅的叶痕登上城墙,远眺着五十里开外西陵军安营扎寨的地方。
一个多月的交战,他才发现西陵军远比想象中要强悍得多,他们擅长马背上作战,对于早已熟悉了北疆气候的西陵军来说,作战过程中随意变换阵型简直信手拈来。
但大梁的黑旗军与虎威军不行。
大梁常年处于太平盛世,兵将因此缺乏了实战经验,虎威军加上黑旗军一共十万,而对方仅用了五万兵力就让他们节节败退至忻城。
叶痕暗自一叹,若是当年的风凌军还在,哪里用得着与西陵军盘桓这么长时间?
“王叔。”身后叶染衣的声音传来。
叶痕没有回头,低声问她:“何事?”
叶染衣不甘心地看着远处正在烧火造饭的西陵军营,“西陵军也太狂躁了,才五万兵马就敢来攻城!要不我们发动全部兵力一次性解决了他们班师回朝算了,干嘛还留了两万人马?”
“稍安勿躁。”叶痕摇摇头,“西陵军这是在声东击西,想借攻城截流断了我们的水源,你去清点一下如今所剩的粮草,务必要撑过这三日的休战期。”
叶染衣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闪烁的西陵军营,道:“皇叔,我们这打法不对啊,照这样下去,三日后兵将们断粮断草,到时候敌军未攻我们自己就先溃不成军,你拿什么来战胜西陵这五万强悍的骑兵?”
“黑旗军和虎威军的实力远远不及西陵军,正面交战我们是打不过的,只能靠这里。”叶痕指了指脑袋。
“可是……”叶染衣还在犹豫,“皇叔你怎么能保证三日后我们一定会赢?”
“扬长避短!”叶痕只回答了四个字。
狂风卷起大漠戈壁的黄沙,城墙上的旌旗被风吹出呼啸的声音,仿若命丧战场的将士之魂呜呼哀嚎。
叶染衣退下去以后,叶痕的眼眸定定看着高空那一轮朦胧的月,右手不经意地抚向左手腕,再没有触碰到从前那几颗珠圆玉润的红豆,他才猛然惊觉那串东西早在百草谷的时候他就亲手摘下来留给了她。
长歌,长歌。
你还好吗?
他在心底轻声问。
问得那般小心翼翼。
只为你逃不出我的山河,便是战死沙场,我也会马革裹尸魂归故里的。
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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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乾被国君关进天牢这件事当即引起了镇国侯的极度不满。
翌日一早,镇国侯便匆匆入宫请求面见国君。
内侍劝道:“侯爷请回,中秋三日假,国君说了不见任何人。”
镇国侯急得额头直冒汗,跪在帝寝殿外就不肯走。
一直到了午时,国君依旧没有要见他的意思,他只好悻悻起身欲往天牢探监。
内侍先一步察觉了他的动机,又道:“侯爷,皇上还吩咐了不准任何人前去探监,否则同罪论处。”
“什……什么?”镇国侯简直不敢相信国君会在一夕之间想将二皇子置于死地。
内侍就着原话又重复了一遍。
镇国侯咬咬牙又回去跪在帝寝殿外。
“陛下,镇国侯又折返回来了。”内侍进了帝寝殿,对着躺在床榻上的国君轻声禀报。
“如今外边是个什么情形了?”国君仿佛没有听见内侍刚才的话,幽幽问。
内侍犹豫。
国君懒懒掀开眼皮,“怎么,你也学会忤逆朕了?”
内侍浑身一哆嗦,赶紧如实禀告,“回陛下,佛骨凭空消失,民心大乱,都说二皇子是煞星,奴才听说有人带头成立了帮派团伙,打着废二皇子的旗号整日在街上宣扬。”
国君眼眸一眯,“那么,大理寺那边可有查出佛骨的下落?”
内侍犹豫着摇头,“佛骨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不见的都没人知道,这个案子调查起来难度极大,恐怕大理寺那边近期无法给出答案。”
“一群废物!”国君怒斥,“关键时刻什么也办不好,朕留他们何用?”
“陛下息怒!”内侍赶紧跪在地上,“自从薛氏没落以后,别说民心,就连朝堂之上都有些涣散,奴才觉得这次佛骨丢失导致百姓动乱的根本原因在于朝局不稳固,并不能全部归罪于二皇子身上。”
“嗯……”
内侍的这番话,终于换来国君一个勉强赞同的回答,他沉吟半晌,吩咐内侍,“即刻让人启程去紫薇山将许先生请回来。”
内侍才刚站起身,原本该在紫薇山上的黑鹰卫统领匆匆来报:“启禀陛下,紫薇山上的寒门子弟纷纷收拾了东西就要下山,兵卫们阻拦不住,卑职特来请示陛下。”
“这帮人要造反吗?”国君霍然直起身子,重重一掌拍在小几上,面色冷鸷,“二皇子回来的时候说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的规制全部整合好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问题?”
黑鹰卫统领答:“卑职听说在二皇子回来的前一晚,有一个寒门子弟因为言语不和与世家子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到达动手的程度,那个寒门子弟不幸身亡了,然而二皇子隐瞒了事实,还将死了的寒门子弟亲自带来了淮安。寒门子弟们知道以后,都纷纷凉了心,不想再待在紫薇山,所以……”
国君面色一变,“你说什么?老二带回来的那个寒门子弟早就死了?”
“是。”黑鹰卫统领郑重点头。
佛骨弄丢也就算了,紫薇山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敢欺上瞒下,瞒天过海打着体恤学子的名号将尸体光明正大带回来!
国君冷笑一声,“好,很好,朕的这些个儿子们,果然一个个都没让朕失望!”
话完,国君看向内侍,“你去将方才这番话原封不动告诉镇国侯去,让他好好看看他这个好外孙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丢脸龌龊的事!”
内侍不敢耽误,匆匆出去一字不漏地说给了镇国侯。
镇国侯闻言后一口老血喷洒在帝寝殿前的白玉石阶上,颤颤起身回家去了。
当日,李腾的尸体被大理寺的人从二皇子府的冰窖拖出来,由于天气炎热,摆放已久,当冰块融化以后尸体迅速腐烂,仵作验尸过后确定了死亡时间大概在二皇子回京之前。
此一事再加上佛骨丢失一事,直接把傅乾推到了断头台上。
之前朝中的二皇子党顺势倒戈,站到默默无闻的大皇子傅卿云这边,弹劾二皇子欺君瞒上,弹劾郑氏垄断市场,哄抬物价的奏折滚雪一般进入文渊殿。
但也有极少数依旧支持二皇子,比如傅乾的母族郑氏一脉。
少了薛氏,原就乱成一锅粥的朝堂再度因为两派的撕咬乱成一团麻。
国君每日头痛欲裂,恨不能一把火烧了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第三日,百里长歌到达淮安。
得到消息的时候,国君仿佛在万丈深渊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快去请先生入宫!”
内侍赶紧带着人匆匆前往国士府。
百里长歌换了身衣服就随着宫人们来到文渊殿。
国君抬起头来,当看到百里长歌的时候,莫名松了一口气,“先生你可来了。”
百里长歌佯装不解,“陛下这是怎么了?”
国君长叹一声后问她:“先生当日也在紫薇山,可曾听说了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发生争执闹出人命这件事?”
“哦。”百里长歌恍然大悟,“二皇子回京当晚告诉在下那名寒门书生伤势过重,他准备带回淮安请神医救治。”
“这个孽子!”国君大怒,“他竟然敢这般大胆隐瞒了所有人带一具尸体回京!”
“哦?”百里长歌疑惑挑眉,“难道那名书生在紫薇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若非这样,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头疼了。”国君捏着眉心,又问:“先生回来之前,那边的境况怎么样?”
“非常糟糕。”百里长歌如实回答,“与其说是整合,倒不如说是整治寒门子弟。”
“此话怎讲?”国君放下手中的毛笔和折子,认真看着百里长歌。
“既是整合,就该统一。”百里长歌道:“然而事实上,在下看到的并非是这样。”
国君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百里长歌继续道:“新院舍配备上等设施,全给世家子弟居住,旧院舍留给寒门子弟,世家子弟大鱼大肉,寒门子弟酸菜萝卜。上课没有统一的服装,一眼能认出贵族寒门,就连所坐的桌椅都有贵族寒门之分。这样的环境,换做是在下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国君瞳眸骤缩,“老二不是说已经整合好了吗?”
百里长歌辩解道:“这一点可不能全怪二殿下,毕竟世家子弟权大势大,二殿下也不可能真得罪了人家,否则一旦牵连到家族,将会给朝堂带来一定的威胁。”
国君深深皱眉,“难道朕这个办法行不通?”
“父皇,儿臣有办法。”内侍还来不及通报,傅卿云突然从外面进来。
“什么办法?”国君来不及讶异于傅卿云的突然出现,急于从他嘴里知道所谓的办法。
傅卿云道:“前两日二弟呈上来一个折子,说郑言出言不逊还重伤了学生所以罚他年末加试三场,若有一场成绩达不到优良便自此逐出紫薇学院,终身不得入仕途。儿臣觉得二弟这一条可以一直沿用下去。”
国君低眉反思片刻,豁然开朗,抬目笑道:“此法甚好,明日午时之前,你交一份具体的规划书给朕。”
傅卿云轻轻颔首,眼尾掠向百里长歌时,眸底的杀意和寒光能让人哆嗦。
百里长歌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却不动声色,面上时时带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第二日,傅卿云果然如期交给了国君一份规划书,上面关于紫薇书院学子在校期间所有的犯规惩罚皆以不同程度的加试来实行,达不到条件者则予以开除处理。
此计划一出,国君立即让人带着前往紫薇书院。
于是,当天晚上,贵族子弟本着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有钱大家花的大无畏精神与寒门子弟握手言和。
自此,书院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
打架斗殴是传说。
争吵拌嘴是传奇。
这件事上,傅卿云立了大功,国君特地在上朝的时候大肆表彰他。
傅卿云站出来淡淡道:“这个主意本就是二弟先提出来的,所有的功劳都应该归功到二弟身上。”
于是,原本犯了死罪的二皇子傅乾因为傅卿云这一席话戴罪立功出了天牢。
而傅卿云也因此博得了朝野上下一片好评。
“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出了天牢先不忙着回府梳洗换装的傅乾第一时间飞奔去了国士府,当看清坐在亭子里与自己对弈的百里长歌时,他不甘心地捏着拳头。
百里长歌头也没抬,“殿下,我早就说过你们天生贵为皇子,没有谁的天赋资质过分差,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比手段,比谁更狠,如今看来,你们全都败在了那个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大皇子手里,同时也告诉其他人一个道理,背后有靠山只能代表有一定的筹码,却不决定最后的输赢,暗中筹谋,伺机而动才是狩猎者最好的捕杀方式。”
“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暗中帮他!”傅乾狠狠咬着牙,“既然你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我,为什么还要不断给我出主意?”
百里长歌勾唇一笑,“因为你傻。”
“你!”傅乾大怒,以同归于尽的姿势冲过来就想伤害百里长歌。
魏俞突然飞身而下一把将他擒住。
百里长歌从怀里掏出三张地契和一本账本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你可千万莫要冲动,这三家商行我都让人去查探过了,账本上的是你们郑氏开年以来吞下的黑心钱,倘若我把账本往国君那儿一放,只怕到时候别说是你,就连整个郑氏都会因为这小小的账本而被连坐。”
傅乾无可奈何,看着眼前的人笑眯眯的模样,这才恍然惊觉这个人才是最后的人生赢家,他时时刻刻保持着一张笑脸迷惑众人,却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从背后捅你一刀,分毫不留余地,让你直到气绝前一刻才会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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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乾将功赎罪从天牢出来,但早已失了民心,如今朝堂之上全部一边倒向大皇子傅卿云。
傅乾自知人生无望,整日买醉于酒楼,恰巧某日醉倒在路边时被路过的素水姑娘带回了国君御赐的府邸好生照料,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傅乾意志消沉,全靠素水耐心抚慰和细心照看,傅乾才终于走出阴霾,与素水成就了一段佳话。
紫薇书院重新崛起,佛骨舍利也在某日“突然出现”在大佛寺。
全民再次沸腾起来,国君这一次亲自前往效仿先帝于当地供奉,七日后返还淮安。
金殿之上,国君开口欲离大皇子傅卿云为太子,百官高呼“皇上英明”。
册封诏书一下,就只差册封大典了。
百里长歌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她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在南豫耽误,大梁的消息果然迅速,又或者说叶天钰实际上早就拟好了一份圣旨留在南豫内部的大梁探子手中,只等她成功这一日能及时拿出来。
看着上面召她迅速回大梁京城的那几个大字,百里长歌满意地弯了弯唇。
离开的这天早上,天气晴朗,早就准备好的百里长歌秘密让人传信给西宫良人之后心无牵挂地由魏俞推着前往城门口。
国君、傅卿云以及一众大臣早就在那儿等候,替她送行。
国君满脸遗憾,“唉……可惜、可叹、可恨先生不是我南豫人氏。”
百里长歌轻轻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会再来叨扰国君。”
国君道:“南豫随时欢迎先生的到来。”
魏俞推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傅卿云突然打马上前来靠近她身边,面上的冷沉和眼中的寒光杀气并没有褪去分毫。
他微微启唇,“我不会放过你的。”
百里长歌微笑,“欢迎太子殿下来大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