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癫狂的寻仇和一遍又一遍的反省、后悔,都是老天为了奖励他这一刻的宁静而坐的铺垫。
让阿芙的记忆回来,又或是不回来。
就这样老死在这个荒郊野外,倒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清贫人家,没什么好东西,羊脂去取了些珍藏着的白面,打算蒸荸荠馍馍配腌菜招待两位贵客。
三娘弓着腰洗荸荠,羊脂凑过来悄悄问道:“姐姐,你怎看出这两位是有钱人的?我看他们穿的灰扑扑的,还当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呢!当时那位爷突然拿出个大银袋子,险些惊掉我的眼珠子!”
三娘笑道:“你看他们的灰衣裳,不是咱们常用的粗布料子,倒像是带回纹的那种织锦,既透风又笔挺。”
羊脂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啥也没看出来,叹服道:“三娘,你可真厉害。”
三娘朝她眨眨眼:“你刚说的掏银子的那个,恐怕还只是小厮呢!你何时见过做爷的自己揣着一兜钱呢?”
羊脂傻傻道:“为何不自己带钱?街上的老板,不都是自己揣着钱?”
三娘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直觉觉得不太对:“我觉得....高位者应当耻于算钱?”
羊脂惊掉下巴:“耻于?”
她摇摇头:“这又是你之前半辈子那儿的风俗吧?可真是奇怪,姐姐难道不是大旻人?”
三娘笑道:“我能说官话,难道我不是大旻人?”
羊脂一拍脑袋:“欸!对了,你不是一直想不起你是哪里人么?你去问问那位爷是哪里人,不就知道你是哪里人了?既然你们都说官话,想来该是一处的?”
“傻羊脂,整个北边都说官话呢,哪里就能知道我们是老乡了?”
话虽这样说,吃饭桌上羊脂还是兴冲冲问了起来:“这位爷,您是哪里人呀?”
虽然是圆桌,可是叔裕他们习惯了排座次,还是由老妇人坐在正冲门的位置。左手边坐的是三娘,右手边是叔裕,两人正好对面。
叔裕瞟了三娘一眼,她正将一个荸荠馍馍递给老妇人:“我祖籍是河东的,但我打小在长安长大,所以听不懂南边的话。”
羊脂点了点头,替三娘开口道:“我姐姐应当也是北边的人。”
叔裕又看了三娘一眼,明知故问道:“许是。三娘.....可还记得些什么?我或许能帮你回忆一二。”
他喊惯了阿芙,喊三娘感觉奇怪的很。
三娘闻声抬头,想了想道:“我知道我在家中排行老三...知道我有两位母亲....”
羊脂是第一回听说:“姐姐,你怎能有两位母亲?”
叔裕在心中叹道,阿芙出嫁前的确是向家的三姑娘,而她有极亲近的干娘,也算是两位母亲了。
三娘笑道:“记不得了,实在是记不得了,旁的事都记不得了。”
老妇人听不懂他们年轻人在说什么,但看三娘歪着头笑,就极爱惜地伸手抚摸她的后背,嘴里念念有词什么。
羊脂道:“阿婆心疼你呢,疼你身上这么多伤。”
三娘就拉住老妇人的手,一边笑一边摇头,示意说不心疼,都好了。
叔裕吃不惯荸荠馍馍,下意识地咀嚼着,眼睛盯着三娘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失而复得的阿芙如今无忧无虑,对什么都笑颜相向的样子,心头真是充满了感恩。
这股感恩向老妇人去,向羊脂去,向满天神佛去,最终又涌到眼眶处。
吃过饭,三娘说她去洗碗,叫羊脂来清理炉灶。
羊脂一脸不放心:“姐姐,你能行么?别再摔了滑了!”
叔裕心想洗个碗罢了,有什么行不行的,便替三娘答应下来:“我给她帮忙,放心吧。”
羊脂更加不放心了。
最后还是三娘笑吟吟道:“忙你的吧,我慢慢来,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