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出来收个粮还要带老婆,更兼早不记得叔裕夫人的闺名叫什么,猜了半晌猜不中,破罐子破摔道:“猜不得,你快快养病吧,到时候说句囫囵话,我就知道了。”
把叔裕急了个满头大汗,终于挣扎出一句:“我....女人.....呢?”
凝之愣了。
连你本人被我找见的时候都半死不活,遑论你的女人呢?根本连影也没见到。
但他还是攒起一个笑容:“许是你嫂嫂接去了,我等会叫她来。”
叔裕两只眼睛里都燃起光芒,乖乖喝了凝之递来的一碗水,由着他将他放平。
凝之微笑道:“你再睡会,养好精神。”
叔裕依言闭目。
凝之又在旁边守了会,听他声音变得绵长,才蹑手蹑脚出来。
过了月亮门,就发现周和蹲在左边地上,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你在这儿干嘛呢?”凝之道。
周和站起身来,两眼通红。
凝之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想起去年过年那会,叔裕扭扭捏捏地过来,说了半天才说明白,竟然是跟媳妇闹了别扭,想让凝之两口子说和说和。
当时凝之将他好一顿嘲笑,叔裕可怜巴巴地都应了。
到了饭局,凝之看叔裕在那装腔作势地拽,其实眼风老是往他媳妇那边瞟,心里头虚着呐。
再看那新妇,生的真是好,可贵的是周身那股子风流气派,当真是难得的美人。
不想,那一面竟是终面。
最终,他简短问道:“人,没了?”
周和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凝之看着眼前这忠勇汉子,心头钝痛。
他差不多能想象发生了什么。能让这般忠仆放弃女主人的场面,估计已是山穷水尽。
他拍拍周和的肩:“这几日.你别来了,我去跟叔裕说吧。”
周和不说话,眼泪更加汹涌。
凝之拿当年跟叔裕学的无赖方法,硬是又往后拖了十多天,拖到叔裕膘肥体壮,说话中气十足,才决定放弃挣扎。
叔裕上身裸着,正由老大夫亲自给他换药。
老大夫年纪大了,手抖眼花的,时不时疼的叔裕呲牙咧嘴。
凝之睨他:“你何必呢,我找个手轻的婢子来给你换不好么?”
叔裕哼他:“大老爷们,这点痛受不住?”
看他疼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凝之懒得理他。
终于换完了,大夫人一走,叔裕就迫不及待道:“阿芙呢?嫂嫂还没从娘家回来么?不年不节的走什么娘家?”
凝之都不敢看他,把脸闷在茶杯里。
叔裕一把把茶杯按到桌上:“嫂嫂娘家在哪,我去将她姐俩接过来!”
凝之退无可退,躲无可躲,虽说已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看着叔裕期待的双目,他还是很难说出口。
看着凝之嘴唇微动,叔裕突然自顾自来了一句:“走走亲戚也好,这一路上都是男人,她肯定憋坏了。叫她跟嫂嫂多处几天吧。”
说着,他把按住茶杯的胳膊收回来,尽量自然地往里屋走去,可是僵硬的背脊暴露了他的紧张。
凝之叫住他:“叔裕....”
叔裕脚步加快,急着往屋里去。
“叔裕,我们没见着弟妹。”
叔裕终究没有躲过这一句,他就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身影一晃,手辅住床柱才站稳。
虽然他心里早有预感,可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满怀希冀地转过身,看着凝之:“你刚才说话了吗?”
凝之看着他,心中万分苦涩,直恨天公不作美。
叔裕看他的神情,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在了床角,背上伤口狠狠撞上床棱,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凝之飞快地扑过来,想把他搀起,可是叔裕头晕腿软,几乎不能呼吸,凝之愣是弄不动他。
叔裕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肺也要炸了,眼前又是黑,又是金星直冒,最后喉头一甜,彻底不省人事了。
凝之看着自己半身的鲜血,心如刀割,吼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