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般折腾,她才真是在婆家抬不起头了呢!
周和看着夫人又心急火燎地冲出院门,一脸茫然。
走在最后的婉婉小声跟他说:“哥哥,夫人回去跟娘家算账呢,没来得及求了二爷的恩典,二爷那边您帮我们美言两句,别让院子里再鸡飞狗跳的了!”
婉婉生得盘正条顺,说话又说得顺耳,周和脸红到脖子根,只有连连点头应了的道理。
阿芙真想干一件事,也不娇气了,只恨自己不能骑了高头大马,一路狂奔去安仁坊。
风驰电掣的,竟比旁日快了一倍有余,到安仁坊向府门口的时候,主仆几个都给颠得魂都飞了,偏心中一股劲撑着,直愣愣往后院来。
一路上就看着张灯结彩的,到处都是灼目的红,厅里还有刚卸下的红扁担,想来是下的定,还没来得及收拾。
阿芙越看越气血上涌,先去了爹爹的书房,进门就跪下了,把书桌后练字的向大人吓了一跳:“芙啊,你怎的也没先说一声,就回来了?”
阿芙声音都在抖:“爹爹,您要害死女儿吗?大姐姐做填房,二姐姐做妾室,您让我怎么在裴家立足啊!”
一听这话,向大人脸也垮下来,避而不答:“你先起来,这春天还凉,别冻坏了膝盖,快点,听话..”
阿芙不起,想像儿时那样撒泼,可是酝酿酝酿,发现终究已非往日,竟撒不出来了。
她就在地上枯跪着,向大人也不吭声,父女俩是相对无言,良久,向大人道:“罢了,我在这个家里说话,谁也不听。你娘不听,你如今也不听了。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可真算是白活了。”
他声音中的苍凉无助之意,让出了一身薄汗的阿芙瞬间打了个寒战。
她膝行过去,扶着向大人的膝盖,哀声道:“爹爹,您别这么说,阿芙是..”
向大人拂落她的手,竟不想多看她似的:“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门心思想的是你自己在裴家的荣辱,你就一半点也不替你的娘家想想?这样上门来,是来质问你爹爹的吗?”
阿芙哑然,满面凄惶:“爹爹...阿芙是..阿芙是一时心急,您..”
“你阿娘看重李家的权势滔天,要把你大姐二姐嫁过去,你嫌丢脸;可当时她要把你嫁去裴家,你怎的不嫌丢脸!”
“你以为给人当填房、当小妾是天大的耻辱,是,这确实不是什么荣耀,”向老爷怒发冲冠,喝道:“可是你背了你同穆家的娃娃亲,难道就不值得羞愧吗?还是在你心中,尊容远比信义要来的重?”
阿芙如遭雷劈,跪坐在地上,几乎被抽了魂去。
她有如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而后又被压入冰窖中寒意入骨,以至于虽然咬死了牙关,还是抖如筛糠。
有人破门而入,是元娘。
她满面泪水,死命将阿芙搀了起来,哭道:“老爷要罚,就罚老奴吧!三姑娘年纪轻不懂事,都是老奴教养的不好,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啊...”
向大人轻飘飘地看了阿芙一眼,那目光轻如鹅毛,却又重若千斤,让阿芙麻木的心一抖:“我没有罚她。你们去吧,跟夫人和大姑娘好好聊聊,弹冠相庆,岂不爽哉!”
阿芙睫毛一瞬,大滴大滴的泪水就滚落下来,滑过前襟,砸到元娘手背上。
她被元娘硬生生拖走,只在向大人眼前留下一张凄惶无助,粉泪盈眶的面孔。
门合上后,向大人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风摇竹影,久久不动。
元娘守在门口,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差不离,这会看着阿芙仿佛被拨皮抽筋一般,心中痛极。
她不过是一平凡妇人,才不愿意管什么荣辱什么信义的大道理,她只要她一手带大的三姑娘平安喜乐,日日过得顺心如意,便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元娘眉头也不会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