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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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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眼下泛青的邹氏板硬着脸,伺候着的几个丫鬟连走路都踮着脚,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坐在榻几右侧的谢紫灵,面色也不好。她没想到父亲竟没跟母亲商量,就突然告老了。

    肃宁总督啊,正二品的大吏。也不知是不是因谢紫妤那封折子?

    谢紫妤自大,也不想想,她能被赐婚雍王,成亲后又得雍王爱重,追根究底是因何?还不是雍王图父亲手中大权。

    “母亲,已经一个时辰了。外头冷得很,您就让全姨娘和张姨娘先回自个院里吧?”

    “回?”邹氏气大不顺:“那些年她们不是争相去肃宁服侍吗?怎么服侍的?伺候得老爷两腿寒湿,不到年纪就告老。我没乱棍打死她们,已经是仁慈至极了。”老爷告老,谢家门户是一落千丈。

    还有城外的粥棚…要不是在天子脚下,她早着人去将那些刁民打没半条命。一天花用近两百两银,他们不配。

    丹凤眼丫鬟硬着头皮上去,给两位主子换茶。不想手才碰着茶壶,就横来一只手大力一挥,将杯盏茶壶全挥到她怀。

    “滚出去跪着。”邹氏神情凶恶,怒瞪吉祥。

    吉祥衣服滴着水,两手抱着茶壶杯盏不敢放,躬身退后。谢紫灵凝眉:“母亲,她就是丫鬟,您与她动气不是失了身份?”想撒气,又没胆对那始作俑者撒。她看了更是发堵。

    雍王回府,谢紫妤该高兴极了。只没了父亲在后撑着,她那被窝里,当真能热乎?

    摆手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全退出去,邹氏等门关上拽了屁股后的软枕就是一阵撕扯捶打:“死丫头,翅膀硬了,她也不想想是怎么有的今天?”气得两眼生泪,心口生疼。

    先斩后奏,逼得她不得不去信肃宁,让老爷赶紧填矿坑。皇帝不挽留,直接批了告老的折子,将雍王臂膀全折。

    混账东西!活该她成不了大器。

    耐心等着母亲平复心绪,谢紫灵正想着以后。父亲告老,她是靠不着了。母亲虽向着她,但除了手里捏着的银钱,别的也使不上力。她又仅是个闺阁女子,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樟雨嬷嬷算计过,吉氏生产大概在来年一二月。一二月…现都十月底了,一二月是眨眼就到,她们真能靠吉氏身边那个妖妖娆娆的丫鬟一着得逞吗?

    那吉氏也是,闷在那巴掌大的小宅里几月不出门。叫她想见一见都难,只闻樟雨说那是个美人。

    樟雨今日去西桦街了,不知有没有遇着故人?

    辛语没想到会在西桦街遇着樟雨嬷嬷,她还以为这老货随詹云和下放了:“您近来好吗?”

    “劳辛语姑娘惦记,我一切都好。”樟雨不着痕迹地打量完小姑娘这一身,心里头满意。也是,整日里对着楚修撰那般男子,又常见他疼宠吉安,春心怎可能不动?

    “你和姑太太呢?”

    辛语抽掖在袖里的帕子,似不经意般露了半截腕,将戴着的金镯显了出来。捏着帕翘起兰花指,摁了摁嘴角,婉婉道:“挺好的,”凝眉带忧,“就是姑怀喜了,姑爷不在身边,家里没根主心骨。”

    将她一举一动尽收眼里,樟雨惊喜:“姑太太怀喜了,什时候的事儿?”

    “四月的事儿,不想没足三月,姑爷就去了西北。”辛语叹气。

    樟雨凑近稍稍:“姑太太怀喜,没将你开脸呀?”

    “嬷嬷您说什么呢?”辛语羞着娇嗔道:“我才多大?”

    “你也不小了,这是规矩。”樟雨嬷嬷语带不忿:“姑太太一句都没与你提?”

    老东西还真是来之不善,辛语垂下眼睫,抿唇失落地摇了摇首:“这不是五月国丧吗?”

    樟雨嬷嬷脸一板:“国丧是五月底的事儿,她四月孩子上的身。喝口茶的工夫,又不用大办。”说着眼泪花子都泛起了,“语儿,你可不要糊涂了,该争还是得争。看看我…当年我就是像了你,闷着不争不抢,才落得今天这个没着落的地步。”

    “怎么争?”辛语撇过脸,丧气道:“我就是一丫鬟,命都在姑手里攥着,能翻出什么动静?”

    眼波一晃,樟雨嘴张了合合了张,迟迟才叹一声:“我们都没那狠心。”苦笑忧愁,“与我一个村出来的姑娘,黄艳儿,小我十岁,幼时吃过大苦,心早狠了。她卖身成奴后,尽心伺候主子几年,得了主子信任,想抬她做妾。她却死活不愿。你猜后来怎么着?”

    辛语一脸淡漠,似对旁人的事不感兴趣。

    樟雨嗤笑:“后来主子生产…没了命,留下一儿子。她没日没夜地守着那孩子,尽心尽力。不久她就被当家的收了房,成了贵妾。成了贵妾后…”两眼盯着辛语,见她敛起双目,心里知她是把话听见去了。

    “二十余年过去了,黄艳儿现是四品诰命。你说她凭的是什么?”

    恍恍惚惚地离开,辛语回到楚府,就立时去见了吉安:“姑,我遇见樟雨了。”

    外面冷,吉安正挺着肚子在屋里转悠:“她跟你说话了?”

    “何止说,还说了很多。”辛语上去搀扶,也不避着奶和王二娘,直接将话全讲了:“好毒的心思。”

    王二娘淳朴,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她是在撺掇你害…”及时打住,看了一眼丫儿,心里警醒,看来这趟差还得提防点人祸。再瞧辛语,眼神不对了,把她搀扶着的手拨开。

    “王奶,您做什?”辛语觉好笑:“我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是那黑心肝的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王二娘把吉安往自个这边拉了拉:“谁晓得你是不是嘴上抹蜜,肚里藏剑?”

    那故事说得多好,幼时吃大苦,卖身成奴。又从奴身升贵妾,贵妾一心护养旧主嫡子。熬死继室。嫡子不满十岁,怀喜诞下龙凤双胎。两眼糊了屎的男人,感念她功劳苦劳,扶其为妻,再请封。

    她就想知道原配嫡子现在好不好?

    辛语没不快:“是口蜜腹剑,您有这份警惕就好。”

    “樟雨有跟你说她现在哪伺候吗?”吉孟恨不能撕了那老虔婆,看来然丫头最后落那下场,她是没少在里使坏。不得用的主子,可不是早作死早好吗?

    “她说没着落。”辛语不信:“虽然衣裳单薄,脸色也不好,但手背上油润,面上肉也没少。我觉她是不想说。”说不准就在碎花胡同谢家。

    吉安眨了眨眼睛:“那就顺她的意。你等几天的,行为鬼祟点去通州买些上好的红花回来。我生产完,祛瘀用。”

    “成。”辛语想想都觉胆寒。留子去母,靠嫡子上位,这世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樟雨真看得起她,但她不需要:“姑,她说的那个黄艳儿的事,会是真的吗?”

    “不知道。”吉安敛下眼睫,也是巧了,前个永宁侯世子夫人才与她提了个姓黄的奇女子,正是大理寺少卿祁中垣的夫人。不过她不叫黄艳儿,身世与黄艳儿一般可怜,经历…也类似。

    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官儿,其妻四品恭人。

    之后一月,辛语又遇了几回樟雨。月娘也来了两次楚府,终在年前辛语向吉安告了假,去往津州探亲。回来时,在通州买了上好的红花。

    碎花胡同梓桐苑里,谢紫灵得知后,对镜抚面笑得甜美:“这就对了。”一个背主的贱皮子,还妄想高飞,梦真美。吉氏也可怜,不过没关系,她会替她了结那背主的贱皮子。

    ………………

    哒哒哒……顶着寒风,一人一骑直奔京城。东辽已经降了,参战的十万强兵死了一半,废了四分,独剩一成全须全尾。北院大王忽立瞑也是悲壮,在北伐军兵临东辽王城时,北漠军队临阵退撤后,于王城城楼自刎谢罪。死前令亲信,在他死后割下头颅,挂于城墙上。

    东辽已经递上降书,不日将派使臣赴大景。北伐军开拔回撤,准备与北漠算账。楚陌打马,新君年号盛安,现盛安元年二月,安安应是要生了。

    风呼呼过,他要见她平安。夜空寒月照路,怜他心切。还有百里,就将抵京。

    京里汪香胡同小楚府产阁里,吉安满头大汗,嘴里咬着小布包。院里除了楚镇中、吉忠明等人焦急守候,还有太医院院判童稳,及其子童嘉民。童稳额上都冒汗,来时皇上交代了,只要一个结果。

    母子均安。

    童嘉民连药箱都不敢放,做着随时入产阁的准备。

    一盆血水端出,辛语急忙掩好门。王二娘盯着宫口:“丫儿,听二婶的别怕,咱先憋着点劲儿,宫口开五指了,一会咱就生。”背后汗湿一片,心里镇定。胎位很正,只要宫口开到了,大人娃儿都好。

    吉孟氏紧握着闺女的手,不断给她擦着汗,眼里噙着泪:“娘生四个,都顺当,你随娘。吸起…呼气鼓劲儿…”

    好疼,吉安感觉人被活撕了一般,牙紧咬布包,跟着娘的话做,吸气…呼气。肚里那位这两日很安静,也不知是不是在害怕?

    “六指了…再有一会就好了。”王二娘盯着:“丫儿,吸气…呼气用劲儿。”

    西崮门城楼上城卫虽困顿,但却不敢懈怠,还有两刻就该开城门了。城外已有商队等着入城。一骑快马疾驰,不等靠近,便沉声道:“开门。”

    见九龙令,城卫看清来人,不敢迟疑,立时开城门放行。马跑出十丈,就有城卫赶紧去上报,北伐军主帅楚陌竟私自回京了。

    马入东城,引得几辆马车驻足。再见是往汪香胡同的方向,立时有了猜测。东午门外一众大臣交头接耳,在见城卫来禀报时,心知他们是没看错。

    “什么?”

    “拿九龙令回的城?”

    “他怎会有九龙令?”大理寺少卿祁中垣紧锁一双剑眉,眼神锐利。站在前排的几个王爷,没一个面色好的。去年冬里太寒了,为了能回府,他们就差把老底都翻给了皇帝。

    皇帝倒好,竟将九龙令给了个外人。他就不怕楚陌拿着九龙令胡作非为?

    知道实情的魏兹力,把手中玉圭交于杨凌南:“我去趟楚府。”不等音落,八字步已经迈出一脚了。楚陌到底知不知道,他那身份无召是不能回京的?就算是有要事必须得回京,也该先上书。

    况且…西北的仗还没打完。

    快马到楚府三门,楚陌跳下走进。守门的婆子见了,热泪盈眶:“少爷,少奶奶正在产阁里。”

    就似没听到一样,楚陌见厨房忙碌,抬手揉了揉脸:“送盆热水进正屋。”脚下步伐看似稳当,但却显乱。

    院中几人见他,均露讶异,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怎么回来了?”

    楚陌不理任何人,目光扫过东厢厕屋,听着自里传出的动静,眼眶泛红。回屋擦洗,换了身衣,确定身子暖了,出屋往东厢。正巧魏兹力赶来:“楚陌,你有麻烦了,快随我先去见皇上。”

    眼神都不给一个,楚陌冷声道:“东辽的降书在那屋,你自己去找。”掀帘入了产阁,一只脚才跨过里间挡着的摆屏,就闻“哇”一声,婴孩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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