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格默特郎布听完贾环一番话后,顿时将酒意抛到脑后了,一脸为难的看着贾环,道:“宁侯,这……这可不是小事啊,能行吗?”
贾环自信一笑,道:“行,当然行。如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只要王爷配合,这场大功,一定是咱们的。
待事成之后,本侯一定如实禀奏陛下,言明王爷之功。
王爷,此次功勋,不为升官提爵。
而为名芳千古……”
济格默特郎布闻言,眼睛顿时大亮,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他连亲王爵都能让出去,如今虽然还叫王爷,也不过是面子上尊称罢了。
所为者何?
不就是文人那点虚荣心吗?
然而,什么名声,又能比得上青史留名?
念及此,济格默特郎布不再犹豫,反正他在蒙古诸部大盟中早有了蒙奸的称号,他也不在乎了。
况且他一向认为,他所做之事,是对蒙古人有益的。
所以,济格默特郎布看着贾环,一咬牙,道:“干了!”
贾环闻言,心中大喜,他大笑一声,一摆手,道:“王爷请!”
济格默特郎布也大笑一声,道:“宁侯请!”
贾环笑道:“王爷为尊,王爷请!”
济格默特郎布摆手道:“诶……今日以宁侯为主,宁侯请!”
贾环闻言不再啰嗦,大笑一声,道:“那本侯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说罢,大步走回马前,从韩大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而后,就看济格默特郎布也已经上了随从牵出的马匹,微微抱拳一拱手,众人一扬马鞭,纵马而去。
……
神京城的格局,向来讲究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当然,也都有例外之处。
比如东城,除了大富之家外,临近皇宫附近,还有一处十王街。
虽说是一个街,实际上却占着一个半还要多的坊市。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官儿的住宅,也被分在了这里。
多是服务业的,比如说内务府,比如说太医院……
当然,这些散官儿的宅子,相比于周遭王宅和巨贾的豪宅,就要寒酸的多。
公孙羽的祖父,公孙正老头儿,身为太医院院判,便在东城宣平坊分了一处不大的二进宅子。
公孙羽没被贾环祸祸前,就住在后面一进内宅中,而公孙老头儿,则住在前宅。
两人都不是在意院落布局装饰的人,因此,这一套宅院,整体来说,显得有些萧瑟。
往年一直住在家里时,公孙羽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在贾家住了段时日后,再回家看看,她就止不住的心酸,太苦了……
家里唯一一个仆人,是看守家宅的一个老苍头,也已耳聋眼花了。
老苍头正在正门前阴影处纳凉,却看到门前停下了两辆朱轮华盖车,透着奢华富贵的豪气。
公孙羽在两个婆子的陪同下走了过来,一张老脸顿时笑若菊花,颤巍巍站起来,欢喜道:“小姐回来了?”
公孙羽道:“张爷爷可好?”
老苍头看着公孙羽大声笑道:“什么?小姐说什么?我听不到……”
公孙羽叹息了声,不过没等她再开口,她身旁的一个婆子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道:“姨奶奶问你,向来可好?”
老苍头嫌弃的看了那婆子一眼,皱眉道:“你这么大声揍什么?我又不聋!”
而后,再看公孙羽,又换了张笑脸,道:“好,好的很!就是想念小姐多回家看看,老爷一个人无趣着哩!”
公孙羽闻言,眼睛有些发酸,声音大了些,问道:“张爷爷,我爷爷可回来了?”
老苍头摇头道:“不赶巧,老爷本来回来了,却又被皇太孙派人接了去,大概好要等会儿才回来吧。不过,倒有一人在家里等你,是你的朋友。”
此言一出,公孙羽还没什么,她旁边的两个嬷嬷脸色却微微一变。
公孙羽的身份是侍妾,虽然贾府里等级观念没那么深,贾环更是视若平等。
可是说到底,侍妾也只是主子的私人物品,再说难听点,是主子的私人玩物。
最忌讳的一点,就是容不得与外人接触。
赵姨娘所创的《姨娘心经》中,第一条便是如此,不可于外人接触。
她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要求小吉祥的。
小吉祥这般贪顽的性子,却从不出二门半步。
今日这两位嬷嬷跟了出来,若是公孙羽与外客接触,那回去,连她们身上都带有干系。
好在,公孙羽在贾家待了这么久,也知道一些规矩,没有让她们作难,转头对她们道:“是我出阁前的闺阁好友,你们随我一起进去吧。”
两位嬷嬷忙赔笑答应。
既然公孙羽这般说了,她们也不敢再多言。
她们是宁国府出身,不是荣国府那边。
陪同公孙羽出来,一是为了负责提拿礼物,二则是为了长面子。
却不是教养嬷嬷……
两人随公孙羽进了宅门后,看到前院里的杂草,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们不是第一次来,也知道公孙老头儿倔强脾气,不肯受侯爷的孝敬。
因此,她们心里倒也不会轻视。
公孙老头儿既然不在,公孙羽就没有去前厅,而是直接过了二门去了内宅。
看到二门前那一顶淡灰色的小轿,公孙羽心里忍不住一阵心酸。
她的旧居屋门前,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丫头,都相貌平平,看到公孙羽后,也只屈膝一福,问了声“姑娘好”。
在公孙羽身后两个嬷嬷皱眉瞪眼中,依旧无动于衷。
公孙羽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正堂中,摆设极为简单。
正中墙壁上挂着的,不是山水字画,而是一副人体经脉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体穴道。
屋里也没甚古董摆设,多是一些和医道有关的物什。
而当堂正中间,一道瘦小的身影,却站的极有气魄,负手而立,仰视着正堂墙壁上的人体经脉图。
从背影以及她头上枯黄的头发上来看,她也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罢了。
贾家的两个嬷嬷见之,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公孙羽转头对两个见到真人的嬷嬷道:“两位妈妈在这待着无趣,不若出去到东市去逛一逛吧。”
宣平坊离繁华热闹的东市只隔一个安邑坊。
而且,公孙羽还从荷包里取出了两块银子,递给两人。
语气虽是商量,面色却不容拒绝。
宁国府下人的规矩极严,不似荣国府那边,年老的嬷嬷跟祖宗似的。
两位嬷嬷看到公孙羽的脸色后,就不敢迟疑,接过银子,又谢过后,便欢喜离去了。
待两位嬷嬷走远,外面的两个面色严肃的丫鬟将房门关闭后,站在堂上那道瘦小的背影,才缓缓转过身来。
看清此人面貌后,公孙羽一下捂住了嘴,眼中泪水瞬间涌出滴落,哽咽道:“静儿,你怎么成这般了?”
静儿,方家虎妞,方静。
当初那个扎着两个冲天揪的黄毛少女,虽然长的不甚好看,但,也远好过现在这般。
枯黄的头发中,夹杂着点点星白。
原本就疏松的眉毛,如今也更淡了……
皮肤松弛,老化,看起来,竟不像是十七八的少女,而是五六十的老妪。
只是一双细眸,要比当初,平静的太多太多。
她与公孙羽两人,相交与垂髫之年。
两人都是女儿中的异类,一个偶尔的机会,两人相识,这一处,便是十来年。
当初贾环赴西域时,两人同行,便十分亲近默契,只是别人不知罢了。
不过,那个时候,两人的性格正好相反。
公孙羽清冷如水,方静却极为火爆,敢爱敢恨。
此刻,公孙羽性格容易波动,方静却平静的惊人。
不过,她看着公孙羽,细眸中还是露出一抹笑意,道:“幼娘,当年你总说这辈子也不出阁,反倒是我,总惦记着要嫁给打小就威风凛凛的武哥哥。却不想,如今你已经成了他人妇,还做的这般好。”
公孙羽却没心思跟她说这些,她用帕子抹了抹泪后,上前抓住方静的胳膊,手又是一抖,险些没抓住。
她眼睛骇然的看着手里,细的跟一根小木棍似的胳膊,一手又紧紧的捂住嘴,呜呜的呜咽起来。
一直平静之极的方静,看到公孙羽这般难过,眼睛也微微湿润了些,却微笑道:“好了,不过是瘦了些而已。”
公孙羽不理她,将她推到椅子上坐下后,半蹲在地上,替她诊脉。
只是,越听诊,公孙羽的面色越白,最后,更是怔怔的出神了。
那体内到处乱窜的内劲,那嘈杂的心脉,她到底在忍受着何等的煎熬……
方静轻轻的从公孙羽手中抽回胳膊,拢在袖中,而后,用一席素色帕子,替公孙羽轻轻拭去流满面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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