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夜,星斗满天,微风徐徐,树叶沙沙。
今天,是她这一年中最为忙碌的一天,想不到那场击鞠比赛还会发生如此心惊胆战的一幕。那个小生差点没了性命,多亏她救治及时才保住了他的小命。现在她却累得不轻,这治病开药也是种体力活,要不是她平时练功健身,可能今天在这炎炎夏日也是受不了的。
她关上了医馆大门,再看了一眼躺在病榻上的梁山伯,见他睡得正香她便轻轻上了楼阁。这一层楼是她的厢房,从无人上来过。那油灯照着四周亮闪闪的,她来到铜镜前坐了下来,伸手解下发髻上的帻巾,一头乌黑长发散落于肩,她细心梳理着长发,瞧着镜中人儿,眉间那颗小小的朱砂痣显得隐隐约约,她不禁苦笑。再低头看看身上的衣着,这一身短褐看上去有些破旧,她随手将它脱去,露出一条白色菱带来,胸部虽被严实裹着,但还是有些凸起。她忙把白菱结了开,胸顿时解放出来,上下起伏着。
她并没有多看一眼,拾起床榻上的长衫披上。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女人,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的名字——澹台冬灵。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时,她的心就开始发紧,好像是被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紧握着的那种紧缩之感。于是,她不会轻易想起它,只有见到这一头秀发才会回忆过往,回忆是种多么痛苦的事情,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她从床下的木箱里拿出另一个小箱子,再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就是一块银质圆形同心锁,背面刻有精美花纹,正面则刻着‘澹台’二字。
她小心的将它捧在手心里,这是她的父亲替他们兄妹二人订制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将它挂在她的脖颈上,这是他们兄妹的护身符,也是家族的象征。澹台一门的每一代都会配有这块银锁,虽然每一代的银锁形状不同,但花纹与字样是不能更改的,这是他们一族的辉煌与骄傲。
她把它再小心的放入匣中,归回原位。外面已是深夜,但她还是没有睡意,躺在那里不知该干点什么才能把瞌睡虫招来。今天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是那晚在化蝶泉遇到的那一个吗?她想起那天在化蝶泉边发生的事情,更是忐忑不安。心道:若真是他,那他有没有认出我来?他居然骗我说他只是路过此地,这样太危险了,要是被他识破,我在这里就不再安全,那我的计划也都会被他搞砸。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秋痕?他要是知道会不会要带我离开这里?该死,真该死!她捶打着床板,咬着嘴唇。
雾茫茫的一片,朦胧之中眼前出现一张模糊不清的的人脸,好像是个女子的脸颊。她缓缓朝这里走来,冬灵想看清她的模样,但始终一片氤氲。只听女子的声音吟道:“灵儿,我的灵儿,过来,灵儿……”那女人越来越近,冬灵拼命的睁大双眼也没能看清她的面容,她叫道:“娘,娘,是你吗?娘啊……”女人却渐渐消失了。
“你别走,别走……”她叫着从床上翻起身来,周围却是蒙蒙亮的,她是在作梦,还是那个梦。她叹息一声后下了床,找来一身干净的短褐穿上,再把长发盘至头顶,穿上一双粗布双层布鞋,便下了楼去。
病榻上梁山伯还没有睡醒,她在他身上检查一番后,生火准备为他煎药。这时一阵敲门声袭来,开门看是四九,冬灵没理他,直接放他进了来。四九昨天在门外守了一夜,这大夫规矩多得很,死活不肯留他在此守夜。四九也是护主心切,便在医馆门口守着,生怕半夜主子有什么危险。
炉上的药汤还在‘咕嘟咕嘟’翻滚不停,四九哭丧着脸正拿着手中小蒲扇煽着,他一边顾着炉子上的汤药,一边伸长了脖子往自家公子望去,弄得自个儿满头大汗。若不是公子现在离不开人,他早就回会稽老家禀告老夫人了。老夫人对公子向来也是呵护备至,绝不会有所怠慢。虽然公子已长大成人,在外功书考功名不得空常回家,但老夫人总是在家中牵肠挂肚,可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相隔万里挂心头。要是她看到现在的儿子被伤成这副模样的话,她一定会哭得死去活来。
想到这里,四九伤心的落泪成雨,旁边的冬灵见他像个姑娘似的抽泣不止,便白眼一翻,道:“这大清早的,你跑到人家里哭天抹泪合适吗?唉,我说你真的是又愣又傻呀,我说过这梁山伯已无大碍,你听不懂吗?还在这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四九可怜巴巴的向她望去,又不敢多问什么,只能做份内的活儿。他总觉得这山里的小大夫是铁石心肠,来书院这么久与她碰过几面,但从未见她笑过,一张脸犹如寒冬里的冰霜,又如同一张假面。
这时,英台带着滢心从门外进来,滢心手中还提着个食盒,英台来到山伯床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滢心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寻见四九正在煎药,忙跑过去帮他。英台转身朝冬灵笑了笑,道:“乌大夫还没吃早餐吧,我带了一些,这是山长夫人清早做的,你和四九吃点吧。四九,你快去吃东西,这儿交给我和滢心吧。”
四九没好气的一声不吭,也不去看她,一直在煽着炉中火。滢心从他手中抢过扇子,推了推他。他没有动,夺回扇子,道:“不用你们管。”
滢心觉得莫明其妙,索性推了他一把,道:“你干嘛?抽风不成!”
“我家公子这个样儿都是你家祝公子害的。”四九嘀咕一句。
英台一听便转身盯着他,“你胡说什么啊?关我们少爷何事?又不是我家少爷用球打他的。我家少爷这天刚亮就起来帮你家公子收拾昨个儿的书籍,还去帮他干活呢。”滢心不愿意,上前就与他争论。
“干点活算什么?公子他为了祝公子不知干了多少活儿呢,每次祝公子惹出来的事端吃亏的都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忠诚实在太重情义,但这次也太严重了。我家夫人要是晓得了非赶我出门不可,你让我……让我怎么向夫人交待啊!”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英台听着听着慢慢低下了头,人家说的句句真实,山伯弄成这样全是自己的错。要不是自己自已为是,要不是自己太过好强,受不了别人的轻视,山伯就不会躺在这里。“四九,对不起,是我的错……”她无力的喃道,心里难受至极,眼泪成个儿成个儿的往下掉着。
四九也没再说什么,跟着低着头闷闷的抽泣着。滢心来到小姐身边拍着对方的背,试图安慰她。
一时之间医馆里沉静起来,只能听见炉火与汤药的声音。叶平川幸冲冲的跑了进来,道:“山伯,我为你煮的粥……”他一抬眼,见屋中人全都在看着他。他脸一红,突然跳了起来。烫烫烫!忙把手中的一个大海碗放在桌上,两手烫得通红。
“山……山伯还没醒吗?”他来到同窗床边,轻声问道。
英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道:“还没有,也许快了。”
“这也是怪我,昨天玩疯了,到最后却不知分寸起来,害了山伯。今儿一早我就去火房为他煮了点粥,想着他醒来不能空着肚子,定是要喝点素粥。”
“四……九……”大家这时听见一声微弱的话语,扭头看去,山伯醒了。
四九两步跨到主子面前,激动万分的握着公子的手,喊道:“公子,我的好公子,你终于醒了,把四九吓死了啊。”
英台却没有动弹,呆呆的杵在原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便再也抑制不了眼眶中的清泉,不自觉的,毫无节制的任它溢出眼眶。
“山伯,你可醒来了,把我吓死了。对不起,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啊。”叶平川一脸认真的在他床前忏悔道。
山伯无力的想笑,但却又咳个不停,胸口现在疼得要命,他想到了什么,问:“英台他……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就在这儿,英台,山伯要见你。”叶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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