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外,数名男女侍卫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候各自的上司。猛然见七当家跑出帐门,赶紧挺直身躯抱拳施礼。此刻的杜鹃哪还有脸皮跟人打招呼,低着头,三步并作向远方逃,连贴身女兵的呼喊也全装作听不见。
堪堪跑出一里之遥,沿着湖畔转了个弯儿,终于将背后的喊声给甩开了。心中害羞之意稍缓,她跑得也有些热了,慢慢停住脚步,蹲向湖边撩起水来洗脸。
刚一低头,恰恰看见有张喝醉了般的面孔映在水里,满脸娇羞,双眼之角却透着隐隐的喜悦。“好个厚脸皮的妮子!”杜鹃伸手于湖水搅了搅,将自己的倒影搅散。望着那一道道散去的潋滟春波,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又直了。
嫁给程名振,与他相守一生。这份姻缘是她自己硬抢来的,自然是一万个满意。只是如何做人家的妻子,她心里却没半点头绪。自己的娘亲去得早,爹和师父都是马大哈。唯一肯指点几下的柳儿姐姐又心机颇深,什么话都吞吞吐吐,只肯说一半,另外一半()儿全得听自己去猜。而自己偏偏不擅长打哑谜,很多话怎么猜也猜不到点子上。
比起抡刀纵马,这婚姻大事,仿佛更令人望而生畏。两军阵前,谁输谁赢,伸手便可见分晓。可夫妻之间,总不能有了什么问题都用拳脚和刀枪来解决吧?与丈夫比比马上步下功夫,杜鹃自问倒是无惧。但打来打去把夫妻情分打碎了,天下又有何胶可粘?
不止自己一双眼睛在盯着程名振。直觉告诉杜鹃,自己的未婚夫颇俱女人缘儿,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视线。这也难怪,放眼巨鹿泽,读过书,武艺娴熟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其中长得玉树临风般的更是稀少。难得的是,集这诸多优点于一身的程名振又不像别的绿林好汉那般粗鲁、傲慢。他待人总是彬彬有礼,即便是路上遇到莲嫂这样的下人,也会停下脚步点头打个招呼,仿佛对方就是自己的邻家姐姐般。
无论怎么看,在杜鹃的眼里,程名振身上的优点都数之不尽。转过头来看看自己,除了能像男人一样骑马打仗之外,杜鹃就数不出第二个优点来了。俗话说,郎才女貌,论长相,她知道自己远不如新来的柳儿妩媚。论脾气秉性,恐怕巨鹿泽中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不敢说七当家脾气温柔。琴棋书画,如果把琴弦改作弓弦,勉强还能弹出几声。针线女红,看看这终日被刀枪磨出茧子来的十指,就明白缝衣针拿在手中肯定比镔铁棍还沉重。就连女人家的娇弱与怯懦,杜鹃知道自己身上也不具备。关在苦囚营中给大伙洗衣服的周家小姐她见过,那真的像极了一头吓破了胆子的小猫,任谁都不忍心再去伤害。而换了杜鹃处于和对方同样的位置,她宁愿提起刀来壮烈的战死,也不会祈求曾经杀了自己父亲和哥哥的人怜悯。
此刻的玉面罗刹杜鹃,心思其实和寻常待嫁小女儿没任何两样。又喜又愁,忐忑不定。思来想去,竟然觉自己有些配不上程名振了。直气得珠泪盈眶,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向了湖水中央。数只早归的候鸟被水波所惊,嘎嘎叫了两声,振翅而起。一双双,一对对,比翼于起飞,片刻亦不肯稍离。
对着如此明快的天光云影,再大的春愁也会慢慢淡去。又望着天空和水面的鸟雀们了会儿呆,杜鹃摇了摇头,转身又往中军方向走。配得配不上程名振,自己一个人瞎想也没有用。与其冲着水面愁,不如偷偷蹩回去,隔着军帐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如果程名振有话不敢对自己当面说,偷听到他的真实想法,自己也可以酌情应对。
她向来敢想敢做,既然决定了,就不在乎其他细枝末节。中军大帐附近的地形都是平时走遍了的,往来巡视的喽啰们也没胆子拦住七当家问问她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顺着湖畔小径七拐八拐,转眼间,她已经靠近大帐背后。放慢脚步,踮起鞋尖,如捕食的狸猫般刚要将身体贴上去。耳畔忽听有呼吸声一滞,某个身影在眼角余光外猫在了军帐侧面。
“谁!”玉面罗刹杜鹃再不顾害羞,伴着一声低喝,将腰间横刀抽在了手里。军帐侧面的人也被吓了一跳,迅向前窜了几步,然后又迅跑了回来,一边举手做投降状,一边低声祈求,“别,别嚷嚷。是我,七当家,是我!”
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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