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裳太沉,压着苏施的肩头越发塌陷下去,只留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脑袋,并着出了一头热汗的额头,还有脸上那一层汗珠子。
潭毓泽有些看不过,于是想上前帮她拎着那件龙袍。可是谁知人还没走近,就已经被苏施砸了个瓶子碎在自己脚边。
潭毓泽照旧伸出手去摸她,苏施向后一闪躲,居然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于是,杏眼之中波光越发荡漾,水泽越发明亮。哭得险些背过气而去。
苏施头疼得不行,潭毓泽又因为她头疼得不行,两下子没办法只好叫她在床榻上略略靠着歇息。
谁知苏施前一夜也没睡好,方才又遭了殃,这会儿居然打起了盹儿,可是口中喃喃自语,唯有:“师父,师父,救我!”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这么难熬?
果真是个牢狱不成?
潭毓泽叹了一口气把她平放在榻上,叫她歇息地稍微舒坦些,瞧着苏施那双眼睛却是越发悲悯。
这时候也还早,月亮还在头顶上闪着寒光,空气之中湿润得厉害,水渍渍得叫人难受。
潭毓泽轻轻摇头,觉得心头仿佛是有一块大石头砸得自己几乎要喘不上气,他非得出去走上一步半步才好。
苏施只觉得这几日好像都是在做梦,唯有自己在梦中。
这些平日里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东西:王位、登基、父皇、逼宫,连同蒙黛朵与他们表兄弟的爱恨情仇,都真真是自己想也想不到,见也见不着的大戏。
这些怎么就千丝万缕得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自己又是为什么成了这大网之中的一个?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这般少,可是平生没见过、没拥有过的东西一下子全部挤过来,而且这么多,为什么?
这奉在自己跟前的都是宝贝么?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属于自己?
这些东西叫她害怕,叫她恐慌!
这可都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宝贝啊,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偏生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
苏施喜欢的不是这些,不是这荣华富贵,万人中央,而是一个师父,一个归宿,一个平凡无奇的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模样?
为什么这些事从来没有一个人问问:她怎么想?她要不要?问问她要的是哪样?
虽说原本不是这个位子上的人,可如今居然占了别人的身份坐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她想走,想逃——这乃是一个金子打出来的地域,她害怕这个地方,这儿的一切都太陌生,叫她慌张不已,不知所措。
苏施这般痛苦煎熬的时候并不晓得自己的师父也不好了。
她梦里念里都想着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待自己好的师父的时候,只梦见他痛苦挣扎的脸,他仿佛是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苏施无论如何也瞧不见他的位置,那种叫人绝望的黑暗必定不是那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琅琊谷。
那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