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船底宽二尺五寸,船帮高一尺三寸。舱是简易的做成遮风避雨的房子模样,正对船头的门口挂着一张破帘子。船尾摇橹,船头板则是每日生火炊饭、洗衣缝补之处。许是年头略略久了,现下这船的皮板有些剥落,也瞧不出原先使得是哪样木材,应该是与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风里来浪里去熬了几十年。
一张破网收在船尾,等不着客人的时候他就捕些鱼虾换糠菜果腹,换油盐家用。这张大爷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长年累月踩着船上这点地方,在窄小低矮的船篷下摇橹荡桨,一张网撒向苍茫的水面就是是十年如一日的活法。
他跟苏施说道,自己这辈子都跟江水打交道,早先老妻病逝,统共就一个儿子还被征去屯守边疆,如今是死是活也不晓得。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守着这破船走走水路讨个生活,到底是份产业,要等儿子回来交到他手上。他还没活够,还打量着父子团圆,就等个发财水涨的日子,顺潮而上去迎亲,掌着红布披顶,红绸缠桨,红带扎篙的轿船给儿子讨个好婆娘。
闲话完了,老人在船尾娴熟地摇橹,苏施去找扣儿。
只见江面更加开阔,两侧山峦磅礴起伏,无边无际。天色渐渐暗下来,一道残阳铺水中,江上柔和无风,流水似乎都减缓下来,江面蹙起粼粼细波,一片血红,仿佛有一瞬间叫她回到了西域那一块沙漠,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也是这般万事万物都浸在血海当中。
她搭着扣儿的肩膀轻轻问道:“在想什么?”
扣儿不答,苏施却莫名觉得他是哭过了,于是放缓语气:“是不是想爹娘了?”扣儿却轻轻凑过去,只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硌得苏施很是不好受,心想一个小小子,纵使男生女相也不该有如此精致小巧的尖下巴。这骨头架子从小长定了,那么往后大起来,扣儿只怕出落得比凤凰那张脸还要阴柔妖媚,难能有什么阳刚之气。
苏施这会儿只当是小兄弟思亲,刚想挣开便听他求道:“姐姐,别动好么?”那声音糯糯软软,要把她浑身骨头化开了。但到底男女有别,苏施不肯上前搂着他,只略略抚着后背宽慰,俩人就这么在船头跪着成了定格。
扣儿想家么?
他现下倒是不想家,原本就是个家里容不下才跑出来散心的人。
原本他是生在一处安乐乡,富贵窝。纵使父亲不喜爱也不曾遭过什么罪。此番也是一怒之下图个自在,因为有人逼他认命。他不想认命,也不想去体谅父亲,锦衣玉食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想自己做主的时候。
出来后,起初也很开心,可慢慢地见过这么多人间百态,世情疾苦,尤其是在洛阳,不曾想到东都那般顶顶繁华的地界儿居然有贫妇变卖女儿。那丫头的下场当然可怜,可是,那个狠心卖了自己骨肉的贫妇不也值得可怜么?到底是将人逼迫到什么地步才能忍心做这样的打算——原来这世人有这般多活得不自在!
哪个不一样?谁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