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时候,便听见门里的师父甩出一句:“不爱沐浴就离我远点,我鼻子可闻不得一丝怪味”。她咬着牙就走了。
第二天,天降暴雨。
也是奇怪,这晋州位于大弘王朝的西北边陲,铺天盖地入眼的都是黄土高坡,平日里燥得恨不能把人蒸干了,可偏偏这几天却频降甘霖。按说万物滋润,这行人也合该神清气爽。可此时苏施却很是焦心:一把湿哒哒的油伞昨晚放在门外过廊,结果不知被哪个人拿走了。
原本瞧着早起日头还亮,便估着不能下雨,于是干脆没有禀告江朗亭再去买上一把。此时雨落了,江朗亭掏出自己的伞走在前头,步子是又快又稳,石头路上传来“踏踏”的脚步声,雨水自天而降,落在伞面复又跳起来坠在地上,“滴答滴答”合着脚步,十分好听。
可惜,纵使这情形再美,苏施也无心欣赏——她没伞,师父只顾着埋头往前走,她也不敢喊一声,便淋得半边身子湿了,哆哆嗦嗦只把自己与江朗亭的包袱拿油纸包住揽在怀里。可是雨势渐猛,似从天上垂下一道帘幕浇得她睁不开眼,辨不清周围事物,只觉得江朗亭的身影越来越远。
江朗亭自己孤独惯了,一时半会还没法子把这个平地里冒出来的小丫头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也知道她拘谨不爱跟自己靠得太近,此时只当她还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却不料她已经落下那般远。
远远地从身后传来一声“师父”,那声音混在哗哗的雨声里几乎辨不清楚。他停下来转身去看,却见那个小丫头被瓢泼大雨冲得摇摇欲坠,散发、头帘都糊在脸上,不时地刮着脸上的雨水。她扯着喉咙喊自己:“师父!”
江朗亭眉头一皱,提起一口真气便跨了过去,苏施仿佛得了活命,赶紧拽住他的衣角,又瑟瑟缩缩收回来。她说到:“师父,徒儿无能,将那伞丢了,又不敢同你说。”话毕又掏出怀里的包袱,说道:“还好,包袱裹了油纸,不曾湿了许多。”
她衣服跟泡了似的贴在身上,冻得上下牙打颤,眼睛却只顾着巴巴地瞧住江朗亭。他摸了摸那略带体温的油纸包,也不答话,接过来拿在手上便把伞递给了苏施。
苏施如何不知仅剩下这把伞?给了自己,师父待如何?正在推辞,江朗亭却失了耐性,把那伞丢在她脚边。
她忙捡起来,却见江朗亭已经走进茫茫大雨:他把折扇一摇,扇开了万千雨花,周身却升腾起一圈蒸雾,让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琉璃罩,周身三尺之内不见一滴雨水。雨声渐密,江朗亭却是丝毫未湿,银灰色长袍挂在身上十分飘逸,似乎还被风鼓着扬起一片衣袂。
苏施从来知道他生得好看,但此刻瞧着他仙人一般漂在地上的身影,更觉得师父俊秀儒雅、身手不凡,连带着眼神都有些恍惚,不住叹息:这些本事什么时候自己都学到该有多好?到了那时就不必受制于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天下之大,自己来去自如,活的该是几多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