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呼唤,把秦雷从神游中唤了回来。
麴延武当然知道秦雷走神了,他小声重复了方才的问题。“胥老爷子问,为什么有了议事局,还要聘任主事的呢?”
秦雷‘哦’一声,对下面的胥北青笑道:“孤知道老爷子家有十几样营生,为什么都要分派给旁系和家奴?”
胥北青恭声道:“回王爷,因为一来圣人教诲商乃四民之末,咱们若是亲力亲为,难免丢了祖宗颜面。可谁不是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光靠着地里的出产,吃饱了倒没问题,想穿金戴银却是不可能了,所以这商还丢不了。因而便有了这折中的法子。”
秦雷无意与圣人作对,顺着他说道:“那您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管这些营生的?”
胥北青有些拿不准道:“据说也不是亲自管,都是雇掌柜的。”
秦雷点头道:“对嘛,这雇掌柜的对这些东家有两样好处,一来他们不用亲自去蝇营狗苟,所以不损面皮。二来这些东家可以雇一些懂行的好掌柜,也比自己外行瞎忙活强。你说是不是?”
胥北青心悦诚服道:“王爷考虑问题如此周全,北青五体投地啊。这样一来议事局光拿个主意就行了,具体怎么干,还是交给懂行主事来的妥当,也让咱们这些议事们放心。”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越来越对秦雷这套东西的面面俱到感到惊心,也对将来能否执行下去,平添了几分信心。
等胥北青坐下,卓文正起身道:“诸位,时间就要到了,最后一个问题吧。”
众人才惊奇发现,时间被偷走了一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很多反应快的几乎同时举手,最后卓文正点了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他有些局促的起身拱手道:“鄙人山南唐州府柴家柴世芳,代表我唐州五家斗胆问个问题。”唐州府也算大府,柴家等五家也不算没有名气。在这种豪门盛宴中,他们若不抱成团,是没有底气站出来说话的。
秦雷点头和善笑道:“柴先生请讲。”
受到秦雷的鼓励,柴世芳的底气足了些,也不紧张了,他用带着山南强调的官话道:“小册子上说,这个复兴衙门乃是用王爷权督两省军政钦差的职权筹建的。在王爷督两省时自然是合法有效地。但俺们几家想知道,等将来王爷还朝后,怎么能把这个衙门延续下来?”想不到这柴某人胆子不大,提的问题却不小。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若秦雷不给个满意的答案,在座各位是不会为一个没有未来的机构破费的,哪怕它一时权柄滔天。果然,这个问题一出,屋里便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等着秦雷的解释,或者说是保证。
秦雷来此召开这个筹备会,就是为了向与会的门阀说明这个问题。他必须亲自做些保证,这是四位督抚无法代替的。
秦雷先让忐忑不安的柴世芳坐下,然后视线缓缓扫过台下神态各异的二百位阀主们。直到他们都正襟危坐了,秦雷才开口道:“相信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很关心,那么孤就为大家解说一下。”
众人几乎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着秦雷的下文。
“柴先生说的不错,之所以能叫衙门,是因为孤王现在有这个权利。大家担心等到孤事毕回朝后,咱们这个衙门会不会续存也是正常的。”
“那么孤现在就告诉大家,今天上午孤已经接到圣旨,虽然没有品级、虽然没有编制,但这个衙门已经被朝廷正式承认、并登记在册了!”
顿时厅内一片欢腾,这些大人物们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不顾身份的欢叫起来了。
秦雷微笑地望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任何不悦,他知道,远离政治中心的南方士族,不知受了多少北方士族的欺辱。远的不说,就说这次全国性的财政危机,北方贵族想出来的法子竟然是抽干南方两省的血,来供给其他地方。这也直接导致了弥勒教暴乱,让南方士族差点遭受灭顶之灾。所以当他们知道自己得到一块可以与北方贵族对抗的阵地时,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失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等他们从狂喜中平复。在徐昶、乔岐佩等人的带领下,南方士族齐齐离座,向秦雷三扣九拜,行了最隆重的大礼。
秦雷含笑受了这个大礼。作为给南方带来未来的人,他当得起。
如果不是使出浑身解数,他又怎么可能说服朝廷同意这个荒唐提议呢?
事情回溯到九天前,在秦雷还没有收到朝廷封其为权督两省军政钦差王时,他的另一封加急密报又到了昭武帝的御案前。
在这封密报里,秦雷详细的介绍了自己的计划,并对这个衙门的未来作了无数种设想。终于令昭武帝相信,只要把军队、交通、税收三条牢牢抓在手中,南方便会成为皇家与朝廷对抗的强力臂助。
他倒不是很看重秦雷为自己挣得一成干股,很干脆的赏给了这个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儿子。他欣喜的是,在茫茫迷雾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对抗包括李家和文家在内、强大无比的北方士族集团的法子。
至于两方谁会最终获胜?昭武帝还是很有信心回答一句:谁都不可能。当了十七年的皇帝,制衡之术他还是很精通的。
看完这封长达万言的详细报告后,昭武帝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便早早赶到慈宁宫去找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太太。
听完儿子的解说,文庄皇太后沉思良久,才淡淡笑道:“你将来有得烦了。”但面色中多得是欣慰。
在自己母亲面前,昭武帝没有必要伪装,他哈哈笑道:“只要能拿回我们家的东西,这种烦恼又算什么呢?”
文庄太后再也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她便请文彦博进宫,说起自己感叹南方子民身遭兵戈,等到战后还不知道要再遭受多少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带来的磨难。所以希望文彦博能成立一个由官府
牵头、选举士绅参加的衙门,专门负责战后重建的监督,减少些贪污**,欺压乡里,让黎民少受些苦楚。
当文彦博愁眉苦脸的说起当前的国库状况,老太太笑道:“就是找些老不死的出来凑个热闹,给他们个指指点点的机会,你当他们还稀罕你那品级,你那官俸?不用给什么编制品级,给个名正言顺的头衔就行了。”还感叹道:“人老了,就活一张脸啊。”
她当年那一句话的指点之恩,才造就了今日的文彦博。虽然后来文彦博支持昭武帝登上了帝位,但他也顺利的成了一国宰辅。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欠文庄太后一个人情。
当时秦雷要组建复兴衙门的消息还没有南方的任何一人呢,所以文丞相也无从得知。他只当老太太吃斋念佛想做善事了,便满口答应下来,算是还她这个人情,去了自己十几年的一块心病。
当然,若是他当时就知道自己给自己又新添了块更大的心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人情可以下回还,没必要非得自找麻烦。
第二天便是朝会,文彦博自然不会忘记前一天答应的事情,便把这事一报。李浑向来不管这些狗屁倒灶的政事,当然没有意见。于是这个名为复兴衙门的不入流、不发饷、不起眼的三不机构顺利了通过朝会,在吏部入册、在少府挂靠后,便成为了大秦朝的合法机构。
等到将近十天后,文彦博知道事情背后的猫腻时,却是木已成舟。暴跳如雷之余,只能等待那个劳什子‘复兴衙门’犯错时,再将其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秦家祖孙三代在时间的把握上妙到毫厘,终于让文彦博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即使将来他或者北方士族想反击,却也不能在复兴衙门的‘合法性’上做文章了。而这‘合法性’却偏偏是南方士族们的最大心病。
虽然这样做的后遗症颇多,不知在将来要耗费昭武帝和秦雷多少心神,不知要南方士族付出多大的代价。但从任何角度讲,这次皇家都是赚大了、南方士族更是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