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各异的臣子,嬴政收回目光,抬手示意时辰已到。
看到了他们王上的手势,旁边的内侍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大声喊道,“宣燕国使臣觐见——”
声音一层一层传到外面,随后,被随行之人劝了许久才勉强答应换了正式上衣下裳觐见秦王的荆轲昂首阔步自殿门而入,旁边,不敢抬头的少年人捧着托盘跟着,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勉强让双手稳住。
待二人走到阶下,那名为秦舞阳的少年脸上的冷汗已经控制不住滴了下来。
嘴角上扬抱着手臂看着走过来的俩人,燕执没有说话,只想看看这年纪轻轻就能杀人的少年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暼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秦舞阳,荆轲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然后面色如常对着上方行了一个大礼,“吾等从未经历过如此庄严的场景,是以有些失态,还望王上见谅。”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低着头跟着行礼,秦舞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自小能杀人而不被官府拿下治罪,自然有些自己的出人之处,上首的秦王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他有感觉,他们今天的打算绝对不会成功。
砰砰直跳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上首的男人是不久前才灭了三个国家的秦王,更何况,旁边都是秦国的重臣,这种情况之下,由不得他不害怕。
一串串珠子遮掩下看不清神情的秦王手指轻轻扣着身前的桌案,看着即便在殿上也丝毫不惧的荆轲,嬴政顿了一下,然后沉声开口,“无妨。”
若是介意,接下来的戏可就没法儿演了。
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燕执放下手转了转手腕,等着听荆轲接会儿还能说出来什么。
他们当兵的,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便目空一切的家伙,他们打个架心里爽了,被误伤的百姓有人管吗?
察觉到旁边毫不掩饰的视线,荆轲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身玄甲看上去极度危险的年轻将领,瞳孔收缩了一瞬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将秦舞阳手中存放地图的匣子拿在手中,荆轲恭恭敬敬再次开口,“为求秦燕两国不再发生战事,我王特意献上督亢一带的土地,此乃督亢地图,还请王上允许臣下亲手将之奉上。”
殿中一瞬间陷入了寂静,嬴政没有开口,其他大臣也都没有开口,似是过了很长时间,一声轻笑终于将这一片沉寂打破。
“为表郑重,不如由我亲手将地图送上。”
似笑非笑走到荆轲旁边,燕执语气温和,丝毫没有被大殿上严肃的气氛影响到。
但是偏偏,他这一开口,除了荆轲之外殿中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一句话:终于来了......
不明所以看着走到跟前想要将匣子拿走的玄甲将领,荆轲退后一步将地图护好,“阁下这是何意?”
眯起眼睛看着警惕起来的荆轲,燕执挑了挑眉,“你不知道我是谁?”
燕国来使,竟然不知道他是谁,这倒是有意思。
看到燕执站出来时心里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开口之后感觉更是明显,不着痕迹扯了扯荆轲的衣袖,秦舞阳低着头声音细不可闻,“大人,此乃我燕国公子执。”
来之前已经将公子执在秦国的事情打听了一遍,明显在他们说的时候这位大人明显不上心,不然也不会认不出来公子执。
在秦国能着玄甲的将领,唯有公子执一人,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秦舞阳几乎能够想到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了。
果然,在他一句话说完之后,荆轲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质子亲自送上地图,和他一个使臣将地图送上,意义差的多了去了。
唇角上扬再次上前紧逼了一步,燕执伸手,示意荆轲将匣子给他,“荆卿觉得本公子不够资格?”
想到地图里面封着的匕首,荆轲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公子说笑了,这东西还是臣下亲自送上去比较稳妥。”
里面藏着的东西,绝对不能用其他人的手拿出来。
“是吗?”抬眼看着不似方才淡定的荆轲,燕执冷笑一声,身出人意料直接发力直接将匣子夺了过来然后将人按在了地上。
殿中哗然一片,秦舞阳连连后退,荆轲试图挣扎,却丝毫无法撼动按着自己的手臂。
“公子这是做甚?”
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鞋底然后大声呵斥,荆轲费力抬头看着眼前人,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们的事情做的如此隐秘,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应该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将心里的侥幸彻底打破。
燕执一手将人制住,另一手直接将匣子打开,然后极为淡定的拿着一头将里面的东西抖出来。
涂着□□的匕首滚落在大殿之上,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格外清晰。
扫了一眼周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大臣们,燕执挥了挥手,埋伏许久的黑甲武士很快从侧殿冲了上来。
干脆利落的将荆轲的手臂下巴全部卸掉,燕执拍了拍手起身,无视了旁边的匕首将地图放进匣子然后给嬴政送了过去。
满眼不可置信看着燕执的动作,荆轲不明白,为什么燕国的公子会妨碍他行刺秦王。
他来这里受的是燕太子的命令,这人身为燕人,竟然如此不识大体?
若不是下巴已经被卸掉,荆轲此时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但是现在,他也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自己的愤怒。
一身武力没有任何使出来的机会,毫无反抗之力被黑甲武士拖了下去,燕执将地图送到嬴政跟前,点了点头之后回头扫了一眼下面,“此二人携带凶器进大殿,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去请燕国其他使臣过来吧。”
说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燕执迈步回到方才站的位置,面如如常继续守护着上方的秦王。
想在他面前行刺,再去练个几十年吧,什么荆轲刺秦,全都抹掉。
电光火石之间,一场本该造成混乱的刺杀就这么被解除了,底下的大臣们看着来去匆匆的黑甲武士,再看看一身气势凌人的公子执,最后不约而同将视线都放在上方神色不明的王上身上。
不管知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浮现一个念头。
公子执不能惹。
在王上跟前如此嚣张的除了这一位再没有其他人,而且,这位完完全全是被他们王上纵容出来的。
知道内情的几位各自点了点头,然后打起精神等着燕国其他使臣过来。
虽然王上极其强硬将自己的婚事定下,但是燕执的身份放在这儿,由不得他们不多考虑一些。
若真的和公子执在一起,他们与燕国应当如何相处?
现在看来,似乎不用他们担心了,王上雄才大略,必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耽搁大业,而且,燕统领这杀伐果断的模样,和他们王上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俩人凑在一起,怎么也不像是会谈情说爱的。
......
忽然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奇怪,燕执周身寒气更盛,凌厉的眸子扫视了一圈,待那些人将眼神转开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好想着接下来怎么办,眼睛都粘到他身上做甚?
安安静静等在殿外的燕国使臣在荆轲和秦舞阳被拖出去之后就慌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撑着胆子上前想问什么也直接被闪着寒光的长矛给挡了回来。
一直等到被带进大殿,也没有人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中气氛极其诡异,秦王一言不发,下面的臣子也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眼尖的一人看到阶下孤零零躺着的匕首,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哆嗦着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座之上,一直不曾有什么反应的嬴政终于将手从羊皮精制的地图上拿开,然后缓缓抬头看着抖抖索索快要站不住的燕国使臣,“贵使当庭行刺,诸位可有解释?”
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想着,不光燕使慌张,连站在下面的臣子都忍不住将头低的更低。
为什么忽然有种王上和公子执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所以特意给燕国使臣挖了个坑的感觉。
若是往常,他国使臣前来觐见,大殿之上一场激烈的论战必不可少,但是现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将主场还给他们家王上。
燕国这些使臣还不是他们家王上的对手,他们这会儿开口,估计只能是碍事。
扫了一眼殿下的大臣们,嬴政勾了勾唇角,然后将视线再次放回燕国使臣身上。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荆轲会在觐见秦王这么重要的时候突然行刺,正经出使而来的燕国使臣慌忙解释,极力想要说清他们此来没有任何要对秦王不利的想法,真的只是送来督亢一带的地图。
然而,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行刺一事已经发生了,该承担的后果他们也得承担。
一言不发待他们说完,嬴政起身走到阶下,捡起地上的匕首把玩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回去告诉燕王,他送的这份大礼寡人收下了。”
看秦王神色如常,燕国使臣稍稍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却听到眼前人再次开口。
“就当你们不清楚这事儿,寡人不要你们的命,但是我秦国不是任人欺负的,还请诸位使节传个话,秦国大军不日便到,让燕王做好准备。”
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燕使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极为平淡定下他们生死的秦王,不自觉的将目光转到了旁边的燕执身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