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驶抵升龙城下,数十条大船,从祥符门码头一直排到了渎叻码头,从祥符门城头上望出去,樯如林,帆如云,一眼望不到边,端的是气势恢宏!
所有的侧舷炮,都伸了出来,无数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升龙城。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紧闭的城门打开了,开的不是中门,而是左门,开了窄窄的一条缝,出来了一个人之后,没有再关上,就那么虚掩着。
望远镜中看的清楚,此人圆幞头、蟒袍——咦,是一个高阶文官呢!
升龙城里“做官儿”的,并没有都逃光呀?
不晓得这是哪一位呢?——河宁总督?河内巡抚?
待此人走近码头了,善娘眼尖,认了出来,“是阮抚台!”
“河内巡抚阮林?”萨冈目光一跳,“就是‘升龙行动’的时候,拿什么‘合署办公’,骗了巴斯蒂安上校的那个阮林?”
善娘迟疑了一下,“是的,将军。”
萨冈、阿尔诺、孤拔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阮林走到码头,站在岸边,举起双手,交叉挥动。
升龙城下,祥符门前,直到码头,偌大一片空地,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他的面前,是数十条蒸汽大舰,以及无数黑洞洞的炮口。
“他想干什么?”萨冈微微皱眉,“投降不像投降,谈判不像谈判——他连一个通译都没有带!”
而且,一眼望过去,码头下边的河面上,一条划艇也看不到。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孤拔冷笑,“除了无条件投降,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不管这位阮高官的来意是什么,”阿尔诺说道,“先派一条交通艇,将他接过来再说吧!”
阮高官接过来之前,莫雷尔将军、穆勒将军两位,乘坐交通艇,上了“窝尔达号”。
一听说阮林要过来,莫雷尔大声说道:“这是一个罪犯!——同罪犯有什么可谈的?他一上船,就应立即予以逮捕,然后送交审判!”
穆勒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错!如果不是他卑鄙的欺骗了巴斯蒂安上校,‘升龙行动’根本就不会失败!”
萨冈微微一哂,没说什么;阿尔诺平静的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先听一听他的来意再说吧——升龙也好,阮林本人也好,都已经是我们的网中之鱼了,逮捕也好,审判也好,都不急在一时。”
莫雷尔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了善娘,不由一怔,眼中立即放出贪婪的光来,咽了一口唾沫,不说话了。
不多时,卫兵将阮林带进了舰长室,这一回,既没有人请阮巡抚“坐”,也没有人问“茶还是咖啡”了。
阮林面色苍白,“本抚此来,是要请求贵军……呃,行入永隆三省之时之……呃,故事的。”
阮林没带通译,不过没关系,远征军自然是带了通译的,只是暂时也派不上用场——阮大护法就是最好的通译了。
听了阮景祥的翻译,萨冈和阿尔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行入永隆三省之时之故事?什么意思?”
“我想是这么回事儿——”
顿一顿,阮景祥说道,“一八六七年——也就是去年,法兰西帝国军队在嘉棱移衣将军率领下,进入南圻永隆、安江、河仙三省,彼时之永隆三省经略大臣潘清简自知大势已去,未组织军民抵抗,只是要求法军入城之后,‘勿惊扰人民与仓库,现贮钱粮仍由我照管’——”
再一顿,“嘉棱移衣将军答应了他的要求。”
明白了。
“贵抚的意思是,”萨冈用讥笑的口吻说道,“我军进入升龙之后,第一,‘勿惊扰人民与仓库’;第二,‘现贮钱粮仍由你照管’?”
阮林舔了一下嘴唇,“是……”
“嗯,我记得,”萨冈说道,“南圻归入法兰西帝国光荣治下之后,你们的国王,曾经致函嘉棱移衣将军,请求送三省大臣回顺化——你所谓‘故事’,也应该包括这一点喽?”
“呃……”
“那么,请问,”萨冈冷笑着说道,“潘大臣的‘故事’,你要不要也‘行’一‘行’啊?”
阮林一怔,随即满脸涨红。
萨冈的话,是非常恶毒的揶揄——
嘉棱移衣答应了嗣德帝的要求,将三省大臣送返顺化,不过,潘清简没有回去,他将三省钱粮和自己的朝服、印绶,并遗疏一封,纳交朝廷,之后,弃绝饮食凡十七日,最终,饮鸩酒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