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感受?嗯,打了败仗,“感受”神马的,想来不会很好。
“打了败仗已经够糟糕了,”格朗迪埃尔说道,“更糟糕的是,舆论大哗,朝野鼎沸,可是,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和铺天盖地的质问,政府却无一词以对——具体战况,一无所知,接下来,该采取什么措施,是打?是和?皆无从谈起了!”
顿了顿,“你想一想,‘上头’该何等之尴尬?尤其是皇帝陛下,他什么脾气,你不晓得?天底下第一个好面子的人,面子上既下不来,如何能够不恼羞成怒?既恼羞成怒了——唉!”
既恼羞成怒了,自然就要找发泄的对象,那么,谁是合适的“发泄对象”呢?
不消说,自然是交趾支那总督和西贡海军司令了——这档子糟心事儿,不就是你们两位折腾出来的么?
“最糟糕的是,”格朗迪埃尔说道,“‘降龙行动’完全是我们自己的决定,事前没有向巴黎请示,事后也没有向巴黎报备——”
说着,摇了摇头,“唉!”
至此,对于格朗迪埃尔的“如何因应,一定要想好了,不然,咱们两个,说不定就要回家抱孩子去了”的判断,穆勒已基本认同了,不过,他是属鸭子的,就煮熟了,也是肉烂嘴不烂:
“未必就有那么糟糕!我们可以向巴黎建议,升龙的消息,暂时不要向新闻界公布,待咱们自己的确切的消息——”
话没说完,格朗迪埃尔便厉声说道,“别做梦了!你还想封锁消息?怎么可能封锁得了?!别的不说,你以为北京那边儿,只有咱们的驻华公使馆长耳朵?别的国家——英国人、美国人、俄国人、普鲁士人——都是聋子?!”
顿了顿,“这么大的一件新闻,各国驻华公使馆,必然都是第一时间向本国政府汇报,说不定,还有比巴黎更早些获得相关消息的呢!——譬如,普鲁士!你别忘了,人家的王储、王储妃两口子,目下可正在北京做客呢!”
穆勒目光一跳,嗫嚅了一下,没说出什么来。
“有哪一个国家肯替法国瞒着新闻界,”格朗迪埃尔的语气中,充满了讥笑之意,“直到……嗯,‘咱们自己的确切的消息’到了为止的么?!”
穆勒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不会有任何意外的——”格朗迪埃尔微微咬着牙,“明天、最迟后天,欧洲各国报纸的头条,就都是‘中国龙大败高卢鸡’一类的标题了!”
穆勒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了。
“本国的舆论,”格朗迪埃尔沉声说道,“主要是愤怒和质疑——相对来说,这个还叫人好忍受些;可是,外国的舆论,一定是充满了嘲弄讥讽和幸灾乐祸——对于皇帝陛下来说,这个可就难以忍受了!”
顿了顿,“‘中国龙大败高卢鸡’——你能够想象皇帝陛下看到这一类标题的反应吗?哼!”
穆勒的脸色,真的发白了。
过了好一会儿,低声说道,“总督阁下说的对——那么,咱们该怎么办呢?”
格朗迪埃尔没有马上搭理他,过了片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伸出两根手指,阴沉沉的说道:“两点——”
微微一顿,“第一,‘降龙行动’的失败,我们——我和你,没有责任——或者说,责任是有限的。”
打了败仗,自然是以卸责为第一要务,可是,若真的是“无一人片板逸出”——全军覆没,决策者还能够“没有责任”,至少“责任是有限的”,可是真正不易!
真能够做到这一点,基本上就算……“死棋腹中出仙局”啦。
“只怕不大容易吧?”穆勒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呃,这个,巴斯蒂安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我的意思是,他到底是‘降龙行动’的总指挥……”
意思是——把责任往下头推。
格朗迪埃尔白了他一眼,“将军打败仗,自领其罪!咱们的责任是咱们的责任,巴斯蒂安的责任是巴斯蒂安的责任,能往一起混吗?”
“呃,是……”
“再者说了,”房间内虽然没有第三人,格朗迪埃尔还是微微压低了声音,“升龙打成什么样子,咱们还一头雾水,现在就编排巴斯蒂安,也……无从措手啊!
“啊……是,是!那,总督阁下的意思?——”
“我们要重新替‘降龙行动’定性——”
“重新……定性?”
“是的,”格朗迪埃尔慢吞吞的说道,“‘降龙行动’……不是一次军事行动。”
“降龙行动”不是军事行动?
穆勒愕然。
格朗迪埃尔不说话,喝了口咖啡,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过了片刻,穆勒心中一跳,突然就明白了格朗迪埃尔的用意,“对!‘降龙行动’不是军事行动!既不是军事行动……又何来‘打败仗’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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