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淡淡的光芒,长而密的睫毛,一根一根,清清楚楚,偶尔扑闪一下,便乱花迷眼了。
他微微的有些恍惚,呼吸也莫名其妙的略略的急促了些。
暗暗吸了口气,下意识的低了低头,视线也随之移了下来。
御姐的玉足上,不是“花盆底”,而是一双掐金的皮外毛里的拖鞋,足尖轻轻的点在脚踏上,脚跟翘起,雪白的袜子裹着柔滑的足踝,虽然被炕榻的阴影所掩,关卓凡看在眼里,依旧觉得,亮的触目惊心。
只好再次抬起头来。
慈禧开口了,“难得你肯过来,我还以为,做了辅政王,架子大了,从今往后,我再也请不动了呢。”
声音淡淡的,不过,不加掩饰的夹着讥嘲。
“臣惶恐!”
微微一顿,关卓凡说道,“太后说哪里话来?臣说过,臣之性命呼吸,皆为太后所有!召之即来,又算得什么?”
话一出口,关卓凡自己先吓一跳——
哎?怎么回事儿?“臣之性命呼吸,皆为太后所有”——我可没想说这句话啊!鬼使神差的,怎么就秃噜出嘴来了?
慈禧的身子,明显的微微一震,高耸的胸脯,也跟着起伏起来。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
目光清亮如水,但是,水底,隐约有火光跃动。
“我问你,”慈禧紧紧的盯着关卓凡,“什么‘姜汤’、什么‘凑份子’,这个事儿,你和婉妃两个,是不是事先已经勾兑好了?”
关卓凡大大一怔。
呃……你怎么知道的?
婉贵妃自个儿,绝不会跑去跟人说,请懿旨之前,我就已经和轩亲王“勾兑”好啦。
皇帝……也不会,她年纪虽轻,但这种事情的分寸出入,一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要不……婉贵妃那个叫银锁的贴身侍女?那个小丫头,看上去咋咋呼呼的,说不定,会拿这个事儿,去跟外头的人炫耀,然后辗转传到了圣母皇太后的耳朵里?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在御花园里头“勾兑”的,那里是“公众场合”,就有人听到了一言半语,也不稀奇;之后,皇帝、皇夫、婉贵妃三人同游御花园,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有心人将前后的事情关联起来,亦不足为怪。
关卓凡决定坦然相告。
“唉,也不是什么‘勾兑’,不过凑巧罢了……”
于是将那天的情形,大略说了一下,然后说道,“她们想留居东西六宫,皇上和我,答允帮她们这个忙,她们才想了这个主意出来,以示谢意——太后想啊,她们几个妃嫔,不如此,还能怎么……呃,‘回礼’呢?”
这段话所说,虽然基本是事实,但关卓凡轻轻巧巧的,把“帮忙留居东西六宫”和“凑份子熬姜汤劳军”的因果关系,颠倒了过来。事实上,是先有婉贵妃提议“凑份子熬姜汤劳军”,才有关卓凡的“帮忙留居东西六宫”,要说“回礼”,是关卓凡在“回礼”。
“碰巧?”慈禧轻轻啐了一口,“你也信!”
关卓凡愕然收口。
“哦,皇帝、皇夫去御花园赏雪,”慈禧冷笑着说道,“到了地儿了,远远儿的一看,哎哟,‘连理树’下,有个大美人正在那儿发愁呢!——皇帝不说了,咱们的皇夫,一看到这个‘景致’,那还不心旌荡漾?”
微微一顿,“凑巧?巧到了这个份儿上?”
关卓凡颇为狼狈,滞了一滞,只好装做没听见她说的“皇夫,一看到这个‘景致’,那还不心旌荡漾”云云,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
“那天,是北京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特别的大,我一回到乾清宫,皇上就说想去御花园赏雪,她既然有此雅兴,我自然要陪着,呃,皇上想赏雪,别的人,自然也能想得起这茬儿吧?这……不出奇啊?”
顿了顿,“难不成,婉贵妃是晓得了我和皇上的行踪,提前等在御花园入口?这,不能够啊……”
慈禧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不能够?我跟你说,你这个人,有些事情,一百个女人拢在一块儿,也绕不过你;可是,也有些事情,只要一个女人——但凡生的平头正脸些的,就能够把你给绕进去!”
微微一顿,“你那个德性,我还不晓得?但凡遇到个生的稍微俊些的,脑子就晕乎乎的了!”
关卓凡愈加尴尬,“太后这个话,臣实在惶惑……”
“惶惑?”慈禧冷笑,“我就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惶惑’过!”
顿了一顿,微微咬着牙,“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她?”
“还在这儿跟我装迷糊!——婉妃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