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也好,刀柄也罢,都是一体;打脸——疼多一些,疼少一些,都是个疼,‘山人’这么做,对他自个儿,有什么好处呢?”
“有什么好处?”筱紫云冷笑一声,“好处大着呢!”
顿了顿,“大人说‘刀身也好,刀柄也罢,都是一体’——这是大人良善!殊不知,‘刀柄’以为和‘刀身’为一体,‘刀身’可未必愿意和‘刀柄’一体呢!说不定,‘刀身’觉得,没了‘刀柄’,他一个人,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宝鋆微微变色了。
“大人以为,这一巴掌呼出去,两宫皇太后、恭亲王、文中堂、还有大人,嗯,还有‘山人’自个儿,统统的都被打了脸了,可是,实情果真如此么?会不会,这一巴掌呼出去,只落到两宫皇太后、恭亲王、文中堂和大人的脸上,落不到‘山人’自个儿的脸上呢?”
“怎么说呢?”
“大人你想啊,”筱紫云目光灼灼,“两宫皇太后的‘垂帘’是怎么来的?恭亲王的‘议政王’是怎么来的?大人您又是怎么进的军机?辛酉政变之后,军机大臣中,只有文中堂一个人留下来了吧?别的人,都是新进去的吧?——包括大人您!”
“你是说,肃顺一案,如果翻转了过来——”
“肃顺的案子若翻转了过来,”筱紫云一字一句,“矫诏的那个,就不是肃顺了,就是两宫皇太后了!就是恭亲王了!就是文中堂和大人您了!”
宝鋆的脸色,隐隐发青了。
他默然片刻,说道:“那‘山人’呢?肃顺是‘山人’亲手拿下来的,肃顺的案子翻了过来,他自个儿,可怎么处呢?”
“他有什么所谓?反正,他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只不过是一把刀子——只不过是‘刀身’而已!”
宝鋆微微摇头,“哪有这么简单?真要追责,谁也逃不掉的……”
“嗐!就有责任,又大的到哪儿去?大人您想啊,‘山人’的一切功勋名位,说到底,都是从军功上来的,他今天的这个位子,其实并不关辛酉政变的事儿!既不关事儿,那么,辛酉政变孰是孰非,又能碍到他什么呢?”
“不关辛酉政变的事儿?——怎么可能?怎么说的通?”
“怎么说不通?大人请想一想,辛酉政变之前,‘山人’是做什么的?是怎么个品级?”
宝鋆转着念头,“是……嗯,步军统领衙门的佐领,正五品。”
“辛酉政变之后呢?”
“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啊!”
“他的左翼总兵,没做几天——请大人再往后想一想。”
“往后?你是说……上海知县?”
“不错!”筱紫云重重的点了点头,“步军统领衙门的佐领,正五品;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正二品;上海知县,正七品!大人,咱不管事实上‘山人’从辛酉政变中得了多少好处,反正,台面上,辛酉政变没过多久,他就是个正七品了!比辛酉政变之前,整整降了四级!”
顿了顿,“‘山人’可以这么说:就算我从辛酉政变中得了点儿好处,也一早就都还回去了!甚至,他还可以梗着脖子说,我其实根本就没从辛酉政变中落着一两银子的好处!非但没有落着好处,还吃了大亏!——不然,怎么会被赶出北京,去做什么劳什子的上海知县?一口气降了四级呢!还有,那是什么美差吗?长毛围城,那可是送死的差使!”
宝鋆默默的看着筱紫云,不说话。
筱紫云神色坦然。
移时,宝鋆轻轻一笑,“好家伙!我可是有些不大认得你了!”
“我晓得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筱紫云亦是轻轻一笑,“我说的这些,都是艾翁的教训,我不过如数转述罢了——艾翁若不说给我听,我一个戏子,懂得什么呀?”
“嘿,艾翁的年纪,虽然……”
话说半句,宝鋆打住了,略一沉吟:“嗯,艾翁的洞鉴,我佩服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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