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十分之重,等于指斥因“坏风水”之故反对修筑铁路之人,是因私而废公,是以“小家”害“大家”,曾国藩的头,不由自主,低了一低。
“自家的田舍坟茔,”皇帝继续说道,“挡住了铁路必经之途,阻断了国家的血脉流动,妨害了国家的风生水起,这样子的‘风水’,能好到哪里去?我还真不信了!”
顿了顿,“先人们在地下,也不安哪!我看,还是请先人们搬个家——‘小家’、‘大家’都好,在世者、往生者,都松快了!”
皇夫高声说道,“皇上圣明!”
轩亲王既然如是说了,曾国藩就不能不跟上,“皇上圣明!”
至此,皇帝何以要在自己陛见之时,大驳、特驳反对修筑铁路的“浮议”,曾国藩心里,已经是明镜似的了:
第一,在建的所有铁路——“两纵两横”,起点都在直隶境内。
第二,自己这个直隶总督,曾经反对修筑铁路。
“修铁路,”皇帝说道,“不仅仅是朝廷的事儿;别的不说,单说征地,非得地方的协助不不能办,因此,认真说起来,修铁路,也是地方的事儿——”
顿了顿,“轩亲王,津唐、京津两条铁路,征地一节,还顺利吗?”
“回皇上,”关卓凡说道,“大致还算顺利。不过,津唐铁路不长;京津铁路的修筑,则挂了一个‘军兴’的名义——轩军驻扎天津,京师有事,轩军入卫,有了这条铁路,就呼应自如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皇帝说道,“因为是以‘军兴’的名义征地,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妨碍,不然——”
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电报的教训,还摆在那儿呢。”
所谓“电报的教训”,是说当初架电报线,就用的“军兴”的名义,凡有剪电报线、挖电线杆的,一律穷治——抓到了,不分主从,统统枭首。前前后后,百来颗血淋淋的人头挂起来,“破坏军兴”的,才终于绝迹了,自上海发端的电报线,才终于北达北京,南抵广州,连通南北。
“是!”关卓凡说道,“不过,‘两纵两横’的情形,不能拿津唐、京津来套。”
顿了顿,“第一,‘两纵两横’太长了,不是津唐、京津可比;第二,不可能都往‘军兴’上靠——毕竟,大的征伐,既有的,都已结束了;谋划中的,则不可以公之于众。”
“嗯,”皇帝点了点头“因此,地方的鼎力相助,尤其重要了。”
“是。”
“咱们的‘两纵两横’,”皇帝说道,“京沪线、京汉线、京奉线、石太线,起点都在直隶——”
微微一顿,“曾国藩。”
“臣在。”
“你方才的‘万事开头难’,说的很好!”皇帝说道,“接下来,‘两纵两横’将大举兴作,这个头,能不能开好,完全视乎朝廷、地方能不能够内外同心、上下协力?谋国端赖老成,朕寄卿以厚望焉!”
皇帝突然以“朕”自称,并以“卿”称呼曾国藩,语气也由白而文,变得十分郑重,这个转折,本就略显突兀,加上“朕”、“卿”、“焉”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之口中,更令人有违和之感,可是,曾国藩哪敢“轻忽”?
他立即跪下,“臣谨奉圣谕!精白赤心,不敢稍涉玩忽!”
“起来说话。”
“是。”
待曾国藩站起身来,皇帝微微一笑,“我就是白嘱咐一句,曾涤生是什么人?我若连曾某人都信不过,还能相信哪个呢?”
皇帝和臣下说话,极少称呼臣下字号的;而“我若连曾某人都信不过,还能相信哪个呢”一句,更加是“含义丰富”——既可视作极高的奖谕,又包含着巨大的威压,曾国藩整个人滞了一滞,几乎又要跪了下去。
“臣惶恐!臣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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