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歉然说道:“六爷,我这个譬喻,不一定合适,这一次,许是我‘拟于不伦’了。”
“你别误会,”恭王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顿了顿,“其实,听你们这么说下来,我的心里,敞亮了不少,虽然还是觉得,这个‘世袭罔替’,依旧是受之有愧的,不过,倒不怎么觉得……自个儿一无是处了。”
文祥、宝鋆都笑了。
“瞧六爷说的!”宝鋆说道,“如果六爷是‘一无是处’,拿洋人的话说,我就是个‘负资产’了,不晓得倒欠了人家几百万两银子?下辈子也还不清!”
“六爷,”文祥说道,“今上以女子继统承嗣,自古所无!这般天翻地覆的大变动,其间居然没有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前前后后,亦只不过花了个把月的辰光,可算是奇迹!如今朝政安定,整个国家,生气勃勃——如果没有你的襄助,这一切,如何可以想象呢?”
恭王自失的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对了,”宝鋆很感兴趣的样子,“今儿个是皇上御极后第一回见军机,怎么一个情形呢?”
微微一顿,笑道,“别的不说,单说衣着——是常服呢?还是吉服?若是吉服,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和朝服一样,‘不做任何变更’?”
“是常服,”文祥说道,“就跟入宫那天的差不多……”
“啊?”文祥还没说完,宝鋆就打断了他,“第一回军机叫起,难道不该穿的略略隆重正式些吗?”
文祥微微犹豫了一下,“今儿个,大约还算不上正式的军机叫起……”
宝鋆微愕,“什么意思?”
“皇上今天御养心殿,就是跟军机见个面,并没有正式听政,交代的事儿,也就加六爷‘世袭罔替’这一件——”
顿了顿,“交代了六爷的事情之后,皇上就起驾回了乾清宫了。”
啊?
恭王、宝鋆,都颇出意外。
“皇上是这么说的——”文祥说道,“圣母皇太后还没有回銮,总要圣母皇太后回銮了,请过了懿旨,她才好正式听政,反正,距圣母皇太后回銮,也没几天了,这几天,一切政务,军机上商量着办就是了。”
宝鋆禁不住“嘿”了一声,“有点儿意思!那……‘东边儿’呢?总不成,还在黄幔后头坐着?”
“当然不是,”文祥说道,“那不成了太后还在‘垂帘’了吗?那还叫什么‘撤帘’、‘亲政’?”
顿了顿,“皇上倒是说了,她曾吁恳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回銮之前,一切如旧;圣母皇太后回銮之后,再行‘撤帘’之事。可是,母后皇太后无论如何不肯俯允,说,亲政即撤帘,撤帘即亲政,一天也不好含糊的。皇上说,她没有法子,只好暂委军机处理政务了。”
“今儿个,那帘黄幔依旧挂在那儿,后头,一东一西两个御座也还在,只是上边儿没坐人罢了;皇上坐的,还是黄幔前头的那张宝座。养心殿东暖阁的格局……嗯,唯一的变化,是御案,原来摆在黄幔后头的,现在搬到了黄幔前头——皇上的宝座前头。”
宝鋆看向恭王,“六爷,‘上头’又玩儿出新花样来了!个中滋味,咱们似乎该好好儿的品一品啊!”
恭王默谋片刻,笑了一笑,说道:“我倒品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也许……就是为了表示对‘西边儿’的尊重之意吧!”
“表示对‘西边儿’的尊重,这是不消说的,”宝鋆微微摇头,“可是,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什么说头!”
转向文祥,“博川,你感觉呢?”
文祥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说不好。不过,‘西边儿’回銮之前,皇上也不是什么人都不见,譬如,督抚陛见,皇上还是要见的。”
“督抚陛见?”宝鋆想起来了,“现成就搁着一个曾涤生,是吧?”
“是,”文祥说道,“曾涤生陛见的日期,已经定了,就在后天。”
顿了顿,“还有,日本的和樱天皇,也要入宫恭贺今上登基,这个,皇上自然也是要见的。”
“哟!对啊!”宝鋆说道,“咱们这儿,还住着一个日本的皇帝呢!差点儿都忘了这茬儿了!”
“就是说,”恭王开口说道,“只见人,不办事?”
文祥想了一想,说道:“差不多吧!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见,只见最紧要的人——都是仪注上头,必由皇上亲自出面接见的人。”
过了一小会儿,“或许,”恭王慢吞吞的说道,“还真有些特别的意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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