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久了,才……呃,我的意思是,说不定,过阵子,这个热闹劲儿,自然而然的,自个儿就消停下来了。”
这个判断明显有问题,事实表明,北京人不但没有“消停”的意思,还要继续往大里“作”。
不晓得是哪个商家第一个放起鞭炮来的,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放起了鞭炮,很快,四九城的鞭炮声,就东南西北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开始的时候,还稀稀拉拉的,但就跟害了传染病似的,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整个北京城响成了一锅爆炒豆。
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今儿又不是什么年节,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新店开张,瞎放个什么鞭炮呢?
昨儿个还是“国丧”,今儿个就满四九城的噼里啪啦,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要“送瘟神”不成?
这……简直是“大不敬”!
别的地方我没有法子,南城是我该管,在我的地头上,还真能叫你们上天不成?
王世开立即打轿南城兵马司衙门,进了门,还没坐下,就嚷嚷开了:“哪个在放炮仗?乌烟瘴气的,太不像话了!赶紧查一查,该封的封,该枷的枷!”
南城兵马司指挥大大一愣,放鞭炮不像话?要封,要枷?呃……《大清律》上没有这一条啊?
不过,他还是吩咐副指挥,将吏目传了过来,问明情形,再做处置。
吏目传过来了,听了兵马司指挥转述的王都老爷的命令,不由一脸懵逼,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大人的话,老百姓说,他们放鞭炮,是为了庆贺洪绪爷登基——呃,这个……真的要禁吗?”
兵马司正、副指挥,一起看向王世开。
王御史不做声了。
过了片刻,一张大胖脸,慢慢儿的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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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城的热闹,隔着一个皇城,紫紧城里并不能直接感受的到,但是,紫禁城也有紫禁城自己的热闹。
这个热闹,当然不是吹吹打打,更不是放炮仗,而是“换装”。
“国丧”期间,八音遏密,严禁婚嫁庆吉,不过,老百姓平日里穿什么,“国丧”期间还是穿什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可是,宫里和官宦人家就不同了,得替死去的皇帝戴孝。
大帽子上的红缨子得摘掉,宫灯的红灯笼得换成白灯笼,桌椅条案,都得换上素白的披袱,人就更加不必说了,统统换上孝服。
整个紫禁城,就算不下雪,也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还有,对于女人来说,稍稍艳丽些的首饰,都不能戴。
譬如,手镯子,羊脂玉的可以戴——这是白色的;翡翠里头,“冰底”的可以戴——这是透明无色的,而那种绿的能滴出水的来的,就不能戴了。
又譬如,蓝宝石的首饰,勉强能戴;红宝石的,一定是不能戴的了。
今上的那件白金加钻石的西洋王冠似的“发箍”,倒是可以戴:白金——白的,上头镶的“火油钻”——无色的。
可是,皇上的这个首饰,不是每个人都有啊,就有,“大拉翅”的“旗头”,也戴不了“发箍”呀。
所以——
外头说什么“整个北京城,都淡出鸟来了”,这个话,宫里没有人敢明着说,可是,其实也是人同此心啊!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俗话说,“女要俏,三分孝”,年轻女子一身素净,瞅着都跟朵白荷花似的,甚至还很有点儿新鲜感;可是,时间长了,自然就腻味了。
还有,不论桌椅条案的披袱,还是人们身上的孝服,都是白棉布做的,时间一长,便不可避免的发黄、发皱,怎么洗都没有用。
素净、素净,到了后来,只剩下个“素”字,那个“净”字,竟是谈不大上了,看上去,一个一个,黄不拉叽的,都隐隐的透着一股晦气。
另外,“国丧”期间,也不能怎么化妆,若没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底子,被这种发了黄、发了皱的孝袍一托,看上去,就是一张黄黄的脸儿了。
“国丧”期间,大声说笑,也算“失仪”。
唉,那叫一个憋闷啊!
现在可好了!
一夜之间,所有的宫灯,白灯笼换回了红灯笼;桌椅条案,都铺上了新崭崭的明黄、金黄的披袱;朝服袍褂回来了,大帽子上头的红缨子回来了;女人们的身上,更加是红的红、绿的绿,五色斑斓,珠光粲然。
人们的脸上,自然而然的绽开了笑容,说话的声音,也自然而然的提高了,整个紫禁城,外朝、内廷,都流动着一股莫名的喜气——眼下离大年三十,明明还有好些天,但不晓得为什么,有种要过年的感觉?
明明是大冬天,第一场大雪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掉,可是,一“换装”,一夜之间,就有了桃红柳绿的错觉,好像是春天已经来了似的!
“换装”,自然也包括皇帝,不过,皇帝要更忙一些——她还要“试装”。
她要试穿的,是登基大典的朝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