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小时候可是最爱跟在表少爷的身后呢,这几年不见,您也是日日都要同奴婢们说起表少爷的。连这要来京城看望表少爷的事,也是您在
老爷和夫人跟前求了许久才求过来的呢。这眼见着就快要到申正的时辰了,姑娘您要不要奴婢们给您挑件明艳些的衣裙,再梳个发髻?”
这话里的信息量就比较大了。但其实不用她提醒,林菀也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的。
正所谓是表哥表妹一家亲,书中她设定的可是赵琦玉是喜欢淳于祈的,不过她性子骄横,淳于祈又怎么会喜欢她?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但是这当会,到底是怎么个阴差阳错,这两个小丫鬟就将她误认成赵琦玉了?
林菀觉得很郁闷。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刚刚身穿过来,立时就看到了李惟元,她已是心中震撼了。猛然的摔晕了,再一醒过来,就有人说她是淳于祈的表妹……
不行,这个事她得好好的消化消化才行。
她只说自己乏了,要歇息一会儿,让青竹和紫萱退了出去。然后她自己又躺了下去,拉高了被子,盖住头,闷闷的想着心事。
但所有的心事也不过是李惟元罢了。那个时候她死了,现在她身穿了过来,音容笑貌都是变了的,李惟元是否还能再接受她?而且那个时候明摆着李惟元已经晓得了所有的事,对于一个安排了他有那样见不得光的屈辱身世,又给了他那样凄惨悲凉童年的人,他会原谅?那个时候他不就伸手掐了李令婉尸首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若让我再看到你,我绝不会轻易饶恕了你的?
想必若那个时候她还活着,他都恨不能亲手掐死她的吧?
林菀想到这里,就只听得心口又堵又塞又酸,极其的难受。她忍不住的就落下了泪来。
她不晓得该怎么办。她心中是这样的想着李惟元,知道以往的那一切不是她做的一场梦,而现在她又穿过来了,只想立时就去找李惟元,可她又怕到时见了李惟元,李惟元知道她是谁之后,
要掐死她怎么办?她还是不想死的。
一时林菀就越发的伤心了,眼泪水也滚的越发的急了。
于是等到淳于祈过来的时候,她的一双眼就是红的,而且眼皮瞧着还有些肿。淳于祈看见她这样就微皱了皱一双长眉,但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面色如常,很温和,也带了几分疏离的问她:“表妹这一路辛苦了。听说表妹在路上不慎碰到了头,现
如今可感觉好些了?”赵琦玉的母亲是淳于祈的表姨,但俗话说一表三千里,而且在淳于祈以往的印象中,这位表妹的性子骄横,又喜欢黏着他,他心中也不是很喜这位表妹,不过碍于亲戚的
情分,既然这位表妹要来京城游玩,他自然是要接待下的。
林菀抬头看了淳于祈一眼。
很显然淳于祈没认出她来。不过想想也是,她现如今是这样的相貌,同以往李令婉的相貌是再没一处相同的,淳于祈认不出她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看到淳于祈,她就想到了那个时候淳于祈不顾她的意愿,一定要娶她为妻,后来又当胸给她一箭的事,于是她就不是很想理会淳于祈。
所以她就只是神色平淡的回了一句:“多谢表哥挂念,不过我却是无碍的。”
正站在旁边伺候的青竹和紫萱听了,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这位姑娘进入角色倒是挺快的,总算是没有再闹腾了。
而淳于祈却是一怔。印象中赵琦玉何时这样客套疏离的同他说过话?
他就抬眼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少女穿了大红底子粉紫缕金芍药刺绣缎面的小袄,一头乌发有些松散,想是哭过,眼皮子还是肿的,面上还有些许泪痕,瞧着如细雨中的桃花一般,极是娇美且惹人怜的
。
淳于祈想着她小小年纪,又离家千里,听说昨儿还碰到了头,崴到了脚,到了他这里,他待她的态度也疏离,她心中必然是伤心了。
心中这样想着,他就觉得有些心软了下来。但其实以往赵琦玉在他面前哭的再厉害再伤心的时候也是有过的,那个时候他就是无动于衷,但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见着她现下这个样子,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甚
是怜惜。
于是他便放柔了声音,问着:“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哭的这样伤心?”
林菀没有说话,她只是极震惊的盯着淳于祈在看。
眼前站的还是那个态度闲雅温和的淳于祈,可,可她怎么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她蹙着一双眉想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被淳于祈一箭射死的时候他是正好弱冠之年,可现如今她瞧着他怎么倒像是有个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又想起昨儿她看到谨言的时候也是这种怪怪的感觉,她忽然就抬头,急切的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淳于祈微怔,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些许疑问。
赵琦玉身为他的表妹,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年多大年纪?
一旁的紫萱听了,赶忙的就开口说道:“回表少爷,姑娘昨儿碰到了头之后,以往的许多事一时都记不清了。”
淳于祈这才收回目光:“我今年二十七。”
二十七?!她这回去才七天,但这里就已经是七年了?若这样说,李惟元现如今也是二十七岁了?林菀心中很是震惊。二十七岁,若无意外,李惟元这个时候已经做到了左相的位置上了吧?而这七年,也不晓得他过的如何?他心中是不是,是不是对她还那样的深情呢
?那个时候他都差些儿也同她一起死了。林菀想起那些,就觉得心里酸酸的。一时她都有冲动想要立时去找李惟元了。但想想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的事,她又自嘲的笑了笑,李惟元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呢?她可
是造成他一生凄苦的元凶啊。
于是她就有些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也不想再应付淳于祈了。
“我有些乏了,想歇息了。紫萱,你代我送送表少爷。”
她开口送客,淳于祈自然不好再待,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他便也抬脚走了。
昨儿下了一天的雪,今日雪倒是停了。但庭前瓦上积了一尺来厚的雪。偏生今夜月大,冷月寒星,幽微雪光,看着就觉得冷,也觉得心中甚是凄凉。一阵凛冽夜风吹过,淳于祈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的咳嗽了几声,伸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狐裘。然后他双手轻拢在袖中,立住,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那弯冷月,复又
抬脚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等他回了自己的屋子,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长青立时就赶上前两步打起了门口吊着的夹棉厚门帘,请他进去。淳于祈微低了头,随后一径进了自己的卧房,坐在临窗书案边的圈椅中,眼望着窗外的那一丛翠竹出神。但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是一阵闷声大咳。长青在旁边听了都觉
得心里难受的紧。
这些年每逢阴雪天气侯爷便总是要这样咳嗽的,看过了多少有名的大夫总是不见好。若长此以往,可怎么是好?
眼见淳于祈还是咳嗽,且还咳的越来越厉害,长青赶忙的走到桌旁,打开了保温桶,提了里面放着的紫砂茶壶出来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走过来双手递给了淳于祈。
淳于祈伸手接过,喝了两口茶水,那咳嗽这才慢慢的止住了。
他将手里的茶杯递给长青,长青伸手接过了,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前两年淳于德上了一封章奏给皇上,将自己永欢侯的爵位传给了淳于祈。而去年,李惟元升任了左相,淳于祈也升任了右相,只是两个人势如水火,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而今儿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那李惟元碰着淳于祈的时候忽然发难,淳于祈又没有防备,差些儿就被他给绕了进去,结果气的咳嗽较往日更厉害了。
长青想到这里,就小心翼翼的说道:“侯爷,那个李惟元,您理会他做什么呢?犯不着为他生气,还是保重您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但其实长青心里也明白,说到底,李惟元和自家侯爷闹成这样,还是为了李姑娘的死。但李姑娘都已经死了七年了,早被李惟元烧成了一捧飞灰了,他们两个人又何必要
为了一个死人置气呢?
“你不懂,”淳于祈却是低低的叹道,“我和李惟元之间,命该如此。”
固然是为了李令婉,但他和李惟元之间这样一辈子敌对又何尝不是早就被设定好的命运?而设定这个命运的人偏偏又是她……
淳于祈紧紧的捏着手心。
这样的事纵然是他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荒谬的,但却又不得不信。这些年他也试图过去找大觉法师问一问这事,但很可惜,李惟元早就遣人将大觉法师护的紧紧的,等闲人是再见不到大觉法师的。他又翻来覆去的将李令婉同他说的每一
句话都掰开了揉碎了来想,越想他便越相信了这事。李令婉对他的喜好真的是清晰的让人可怕。而且那时候她临死的时候还那样郑重的求他,让他往后能饶李惟元一命,显而易见她心中是晓得李惟元往后的结局的,不然她
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那个设定了他和李惟元出来的人,她离开已经足足有七年了。淳于祈抬头看着窗外翠竹叶面上的积雪,怔怔的想着,那个时候大觉法师说有法子让她再回来的,但现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七年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她到底还会不会再回
来?会不会等他满头白发,行将就木的时候,都再不能看到她一眼呢?
想到这里,淳于祈不由的就觉得心中大恸,紧接着又是一阵闷声大咳。一夜咳嗽之声不断。等到次日他起来开门的时候,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