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等他讲完了,市长再拿过上访材料认真地看。看完材料,市长朝他伸出一只手说:“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来来,我们握一下手。你的这个问题,我现场给你解决。”
瞎眼的退伍兵激动得流出泪水,我惊异他瞎了眼的眼里也一样流出泪水来。他握着市长的手,颤抖着说不出话,双腿一软就要下跪。
这个瞎眼兵是我特别选出来的上访人员。他家里有四口人,因为他是半瞎子,没办法娶了一个半痴呆的女人,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过去他在供销社上班守仓库,每月的工资还能养活一家人。后来供销社逐渐消亡了,他就失去了生活来源。连本来住着的两间平房,也被供销社的领导卖给了搞房地产的人。
如今他一家住在别人废弃的一间破屋里,就靠着他每月的一点抚恤金生活。
他从下岗的第二年起就开始上访,一直访了将近八年,问题始终没得到解决。其实他的要求并不高,只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再把他的抚恤金提高一点点。因为现在的物价太高,他的抚恤金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他在听到市长要解决他的问题的时候,唯一能代表自己感激之情的表现就是下跪。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鼻子一酸,差点也要流泪。
瞎眼退伍兵千恩万谢退出去了,他是背对着门退出去的,一直扬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微笑。
市长叹道:“我们政府啊,怎么能看着老百姓这样生活呢?何况他们还是有功之臣啊!是我们失职啊!”
我被市长的话感动了,差点要鼓掌。
突然,我的身体被人撞了一下,扭头一看,居然是陈萌。
她朝我使着眼色,示意我到一边去说话。
我拒绝了她的意思,市长当前,我怎么能溜号呢?我必须坚定的站在市长身边,随时为市长服务啊!
陈萌显然生了气,她装作无意识一样狠狠踩了我一脚,从我身边走开。
我痛得一张脸都要青了,又不好发作,只好咬着腮帮子狠狠地想,小娘们,下死脚啊!
第二个上访人进来,这次是瘸了一条腿的退伍兵。
他的一条腿在战场上被炮弹炸伤了,整条腿瘦成了干柴一般的枯萎。他走路必须要靠拐杖,因此他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接访大厅里传出很远。
市长再次起身站起,这次他径直离开座位,快走几步扶住了拄着拐杖的上访人。
上访人感激地憨笑,挺直了胸脯坐在了市长的对面。
我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不安,似乎感觉会有情况发生一样。于是我悄悄站开去,打量着整个接访大厅。
接访大厅里一切如我安排的那样安宁,只是多了一个刚才在门口扫地的清洁阿姨。
一丝不祥瞬间就将我罩住。
清洁阿姨怎么会到大厅里来?这里没有需要出现的理由。
就在我一愣身的时候,清洁阿姨甩掉了头上戴着的低檐帽,露出的一张脸把我吓得灵魂出窍。
是素雅!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素雅已经走到了市长面前,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市长面前,高举着一张白纸大声喊:“冤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所有人,只有市长临危不惊。
我不假思索,快步跑上前,双手拽住素雅的胳膊就往上拉,我一边拉她一边低声说:“素雅嫂子,你这是搞什么鬼?”
素雅甩开我的手,还是直愣愣的跪着,一言不发。
我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市长来接访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素雅乔装打扮而来,骗过所有的安保人员,这是有预谋的。
我一下想起了陈萌!只有她,才会知道市长今天来接访。因为他们新闻单位提前一天就会知道领导的去向,以便随时跟进新闻。
我抬起头四处去找陈萌,发现她站在人背后,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
市长终于说话了,他叫人搬来一张椅子,请素雅坐,说:“起来说话。我们现在不兴这一套。我们是人民的仆人,哪有主人向仆人下跪的道理?”
素雅还是坚持不肯起来,市长只好亲自起身过来扶她。
素雅的出现打乱了事先设定的程序,我有些慌乱,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我看到历练副秘书长脸色铁青,不耐烦地扭开面前的矿泉水,猛地灌自己水。
陈萌却在似笑非笑,她根本不看我,反而走到市长身边,举着相机要拍照。
陈萌是市委陈书记的千金,又是衡岳日报社的首席记者,市长自然认识她。陈萌的出现让市长笑了起来,指着素雅说:“陈大记者,大新闻来了啊!”
陈萌满脸微笑说:“市长,老百姓下跪信访,在全国不是大新闻。只有解决了上访问题,才是大新闻埃”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素雅手里接过信访材料,才看了几眼就大惊小怪地喊:“原来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市长拍着桌子喊道:“人命关天的案件,老百姓要走信访的途径?公检法是干什么的?”
陪着市长今天来接访的刚好有一个是司法局的局长,他轻声说:“市长,既然访民上访,应该是司法的路走不通。”
市长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我就不信朗朗乾坤能藏得住黑暗与邪恶。”
他招手叫历练副秘书长过去,将素雅的材料摔在他面前说:“这件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历练吓得脸都白了,连声说:“市长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市长接访到此结束,他黑着脸,一言不发摔门走了。
留下瘸腿的上访人跟在他身后大声地叫:“市长,市长,你帮帮我埃”
市长再也没回头,整个接访大厅死一般的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