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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胆大(两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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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的宫女好一会儿,宫女皆是不动如山,只敷衍说他已经去叫人了。

    “这一叫”就叫了足足近两盏茶功夫,封炎才姗姗来迟地从卧云苑里出来了,等他抵达含晖堂时,自然是迟了。

    带路的小内侍没敢进去,只把封炎送到了门帘口,就让他自己进去了。

    于是乎,当封炎打帘进去时,迎接他的是里面十数道目光,其中自然也包括皇帝。

    一众官员都已经到了,只等封炎一人了。

    皇帝依旧坐在榻上,脸颊因为大病昏迷了三日微微凹陷起来,看来清瘦了不少,衬得他的脸愈发阴鸷,似是笼罩着一层阴霾。

    封炎依旧气定神闲。

    他今天穿了一件绣仙鹤戏竹紫袍,腰束涤带,配着月白荷包,头发半披半束,一副闲散样儿。

    皇帝的目光凌厉如箭,没等封炎行礼,就厉声道:“阿炎,朕一向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回报朕?!”

    周围的几个大臣皆是噤声不语。

    封炎在距离皇帝四五步外的地方立定,距离不近不远。

    他俯首作了一个长揖,疑惑地问道:“皇上舅舅,外甥不知做错了什么……”

    皇帝觉得封炎是在装傻,更怒,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又道:“先帝遗诏的事在姑苏传得沸沸扬扬,此事乃是白兰军乱党所为,朕派你去剿匪,你却没有好好办事……说!你是不是居心叵测!”

    你是不是和乱党有所勾结?!

    后面这句话皇帝没有出口,但是屋子里的其他人其实都猜到了。

    气氛瞬间就绷紧至顶点。

    在场的臣子们也知道皇帝这是在迁怒封炎,但那又如何呢?谁让封炎是崇明帝的亲外甥,谁让封炎是安平长公主之子!

    有些“罪”从封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浸在了他的血脉里!

    众人心里都是暗暗叹气,移开了目光,神色各异。

    在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封炎毫无畏惧地与他四目直视,那双让皇帝觉得无比熟悉的凤眸是那么明亮清澈。

    封炎看着皇帝,陈述道:“皇上舅舅,外甥前去剿匪是奉舅舅之命,也是接了圣旨才从千翠山回来。外甥回来时,白兰军两千乱党基本剿灭,只余匪首白兰花带领百人潜逃,由施总兵负责追缉匪首。”

    “之后的事,外甥都回了姑苏,自是一概不知。”

    “皇上舅舅可要把施总兵招回一问?”封炎直接把问题抛给了皇帝。

    “……”

    皇帝的眉心蹙得更紧,无言以对,如鲠在喉。

    的确,他为了避免封炎立了大功,听闻白兰军的大部队被剿灭,就急忙把封炎召了回来……那么现在遗诏拓本的事既是匪首白兰花所为,又关封炎什么事。

    这个道理在场的诸人都明白,一个个眸中更为复杂,三三两两地互换着眼色。

    屋内的气氛一时异常僵硬。

    皇帝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骂又怕被人说他容不下封炎,气得一口气又差点上不来,眼前一阵发黑,胸口更是起伏不已。

    皇帝不禁想到了岑隐,当初要是岑隐在身旁,肯定能劝住自己,让自己别那么冲动地把封炎召回,何至于现在反而被封炎拿捏了。

    皇帝极力按捺住心头翻滚的怒意,想要强行挽回脸面,直呼其名地斥道:“封炎,你剿匪时令那匪首逃脱,如今在姑苏兴风作浪,你非但不反省,还要托辞狡辩?!”

    皇帝的声音愈来愈严厉,面沉如水。

    “外甥受教。”面对皇帝那慑人的威压,封炎还是那副安然处之的模样,抱拳道,“为将功折罪,外甥愿意带兵亲手活捉那个匪首白兰花!”

    封炎义正言辞,颇有几分敢做敢当的意思,皇帝又是语结,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说到底,皇帝不过是迁怒封炎,但是让他再把封炎放回千翠山,那是万万不行的。毕竟现在局势未明,到底是谁在搞鬼也无法确定。

    表面上看,是白兰军在煽风点火,但实际上,皇帝却知道这其中必定也有杨家的一分力,问题是到底是杨家假借白兰军的名头,还是杨家背地里和白兰军那个匪首勾结在了一起,亦或是……

    皇帝的鹰眸中明明暗暗,眸光闪烁不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距离床榻不到一丈远的封炎。

    他方才先发制人地斥责封炎,其实也是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想看看会不会是封炎悄悄勾搭了杨家闹了这一出。

    但是,现在看起来又不像。

    屋子里更静了,只有那炭盆燃烧时偶尔发出的一两声“滋滋”声,火星跳跃着。

    空气好似凝结住了般,气氛阴郁。

    即便皇帝不说,他的心思也不难猜测,更何况,在场的官员多是皇帝身侧的近臣,多于这位天子的心病与猜忌都是门清,低头不语。

    在一片沉寂中,神态泰然明朗的封炎就如同鹤立鸡群般醒目,才十七岁的少年本就处于人生最意气风发的年华,就如同那拨开阴云的晨曦,明亮而又灿烂。

    看着封炎,皇帝就忍不住想到了安平,那个年少时鲜衣怒马的安平。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眼神阴郁,沉声道:“算了!你在姑苏城人生地不熟,这件事还是交给施总兵和刘巡抚他们来处置。”

    封炎耸耸肩,从善如流。

    皇帝想找封炎撒气,却反被封炎堵了一口气,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于是就迁怒到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身上,滔滔不绝地怒骂起来:

    “刘一溥,你这应天巡抚是怎么当的!巡抚本应‘巡行天下,抚军安民’,可你又是怎么安的民?!白兰军为祸江南,你这巡抚就该当起首责!”

    “孟鹭,你身为姑苏知府,连白兰军的匪首潜入姑苏都不知道,任那乱党为所欲为!该当何罪!”

    “魏永信,朕让你协助孟鹭负责姑苏的警备,你是怎么办事的!”

    “……”

    皇帝声声痛斥,在场的几个官员皆是不敢回嘴,任由皇帝发泄怒火。

    然而,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窝囊样,皇帝只是更怒。

    一旁的中年內侍看着皇帝口嘴干裂,连忙给皇帝递了温茶水。

    封炎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事不关己。

    皇帝一口气饮了半杯茶水后,心口的火苗稍稍熄灭了些许,心里也终于有了决定,道:“朕是靠不上你们了。传朕口谕,八百里加急,回京宣阿隐觐见!”

    听皇帝提起岑隐,屋内的气氛立刻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几个京官面面相觑。

    众人中,文永聚的神情最为微妙,就像是咬了一口馊掉的食物般,五官微微扭曲,脸色难看极了。

    不能让岑隐来,岑隐来了,哪里还有自己什么事?!

    岑隐是不可能给自己任何出头的机会的!

    文永聚原本巴不得当隐形人,现在却急了,连忙上前了半步,抢在中年內侍之前说道:“皇上,这要是让岑督主过来,那京城就没人主持大局了……”

    文永聚挤尽脑汁地想让皇帝打消这个念头,想来想去也只有以朝政为借口。

    其他几个官员都是沉默不语,皇帝正在气头上,他们又何必逆皇帝的意思。

    至于应天巡抚和孟知府这两个江南当地的官员,自然也知道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厂督之名,只不过,他们远在江南,对于岑隐更多的是闻其名,此刻心里也只是感慨着皇帝对岑隐果然十分信任。

    封炎也同样没说话,随意地抚着佩戴在腰上的荷包,以指腹感受着那精致的刺绣,心想:蓁蓁对自己可真好!还记得给他绣荷包呢!

    “……”皇帝却是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这个文永聚不仅不会办事,而且还不会看眼色。

    文永聚说的这些,皇帝又怎么会想不到,但是他顾不上了,如今遗诏的事弄得他焦头烂额,江南士林人心动荡……再这么下去,他怕局势还会发展到更难收拾的地步!

    阿隐不在,这些个无用的蠢材都干不好事,非要自己推一下,才动一下……还有他那个三子更是背着他连连干下蠢事!

    若是阿隐在,事情何至于此!!

    这一次也不用皇帝说话,那中年內侍就阴阳怪气地嘲讽文永聚道:“文公公,你就少说两句吧,气着皇上的龙体,你担待得起吗?!”

    “文公公,做人最要紧得就是认清本分,你居然还想跟督主一争高下,未免也太没有自知之名了。”

    中年內侍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只说得文永聚脸上热辣辣的,心中恨恨:真真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势利小人全部都被岑隐给收买了!

    无论文永聚怎么想,怎么怒,关键还是在于皇帝的心意,圣意已决,当日就还有驿使策马从姑苏城的北门而出,一路马不停蹄,一点也不敢耽误。

    和喧嚣的江南相比,京城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北燕大军进犯北境的事早就在京城传开了,但是岑隐凶名在外,那些留守在京里的文武百官谁也不敢闹腾出什么事,都老老实实地各司其职。

    南境那边,季家捐的四百万两银子源源不断地变成了粮草、甲械、战马、抚恤等等;北境那边,皇帝命简王前往北境抗击北燕的旨意已经发回来了,户部和兵部只需要安排粮草甲械,以及调周边几州卫所的部分兵力支援北境。

    京城这半月来一直很平静。

    就连那些百姓在最初的震惊后,得知简王已经赶往北境抗敌,一个个也都安心了。

    简王战无不胜,乃是武曲星下凡,区区北燕蛮夷只会自取其辱,定会被简王杀得落花流水。

    对于这些普通百姓而言,北境和战乱终究还是太遥远了,他们还是该干嘛就干嘛,京城内外繁华依旧。

    衣锦街上,今日正有一家名叫“海澜坊”的铺子开张。

    铺子门口“噼里啪啦”地放着爆竹,引来不少看热闹的路人,对着海澜坊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议论着。

    铺子今日开张,就迎来了不少客人登门,一个声音洪亮的伙计在门口吆喝着“咱们铺子里的招牌可是云澜缎,数量有限,欲购从速”云云的话。

    这个口号一时就在衣锦街上引来一阵喧哗。

    如今京里谁都知道,这段时日最受人追捧的布料就是染芳斋卖的云澜缎了,但是,云澜缎实在是产量太过稀少,所以,供不应求,现在衣锦街上又开了一家卖云澜缎的布庄,自是让不少人喜出望外。

    海澜坊一时可谓门庭若市。

    本来不少客人都是去染芳斋订云澜缎的,然而,自腊月来,染芳斋就不再接制衣的生意了,只卖些云澜缎做的小绣品,客人们正愁着没门路,于是就全部改去了这家新开的海澜坊,海澜坊因此变得更热闹了。

    看着自己的铺子里人头攒动,柳映霜心里很是得意,朝斜对面门庭冷落的染芳斋瞥了一眼,身姿优雅地款款走进了海澜坊。

    她身旁的丫鬟讨好地说道:“少夫人,有了我们海澜坊,奴婢看他们染芳斋迟早关门大吉!”

    柳映霜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手里的丝帕,嘴角勾出一个自得的浅笑,眸子里灼灼生辉。

    为了弄到云澜缎的配方,她也很是费了番心思手段。

    云澜缎是在端木家名下的一个庄子里染的布,里面的无论是管事嬷嬷还是做事的妇人婆子都是有卖身契的,所以起初哪怕是柳映霜给了银子,染坊的人也不愿意给配方。

    柳映霜从来就不是什么会轻易放弃的人,既然此路不通,她就另辟蹊径,让人调查了染坊里的人,发现里头一个姓廖的婆子有个赌鬼儿子,干脆令人给那个赌鬼儿子下了套让他欠下了一笔巨款,廖婆子为了救儿子只好把云澜缎的方子偷出来给她。

    虽然费了些功夫,但是其结果显而易见!

    柳映霜在铺子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走过,脸上笑容更深了。

    现在是腊月,很多人家都急着赶新年和开春穿的新衣,她正好趁此大赚一笔!

    哼!

    她可跟那个装模作样的端木纭不同,才不会傻得有生意不做,非要把进门的生意推出去。

    思绪间,铺子里更热闹了,有的人是看这边新店开张,过来看看;有的人是冲着云澜缎来的;也有的人是接了柳映霜以潘五少夫人的身份递出的帖子来道贺的。

    没一会儿,就连着有两辆马车停在了铺子外。

    三个来道贺的少妇率先下了马车,一进铺子,就亲昵地冲着柳映霜喊“姐姐”,热络殷勤地围着柳映霜转,你一言我一语。

    “姐姐,我们来给你道贺了!你这铺子里可真热闹。”

    “是啊是啊,潘家姐姐,我看这缎子在阳光下竟好似彩虹似的,五彩斑斓的。”

    “这就是‘云澜缎’吧,闻名已久,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姐姐,我想着给我自己和我家小姑子都定一身衣裳,姐姐你可要让我插个队啊。”

    “……”

    那三个衣着华贵、相貌秀丽的少妇围着柳映霜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意给她的铺子捧场。

    她们三个说得热闹,柳映霜则笑容矜持,偶尔应一声,明明举止得体,却又隐约透着一分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们谁也没注意到铺子外的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对身材圆润的母女俩,其中年长的那位三十来岁,着青衣,细长眼,皮肤白皙,长相只能算是端庄,她的女儿约莫十三四岁,着一袭蔚蓝色襦裙,模样与其母有五六分相似。

    青衣妇人忽然就停在了铺子口,蓝衣少女见母亲停步,疑惑地朝她看去,低低地唤了一声:“娘亲……”

    青衣妇人却是恍若未闻,心里惊住了。

    她家是潘家的姻亲,因为潘五少夫人开了铺子,所以她就带女儿来道贺的,却没想到潘家这铺子背后还有这样的“内情”。

    云澜缎,潘家的铺子里卖的竟然是云澜缎!

    云澜缎在京中走俏,有银子谁不想赚,青衣妇人也是动过心思的,结果跟自家老爷一说,就被骂得狗血喷头,一副“她真是不要命了”的样子。

    她这才知道,卖云澜缎的染芳斋是“不可说的那一位”的义妹名下的一间嫁妆铺子。

    本来生意场上,有些竞争是理所当然的,问题在于,这云澜缎是那位端木四姑娘自己研制出来的,独一无二,这个时候,外人要是也去卖云澜缎,那摆明了就是用见不得人的方法窃了云澜缎的配方,故意抢端木四姑娘的生意!

    这不是背后阴人吗?!

    其实这种手段在生意场上也不少见,只是,也要看对象啊!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染芳斋可是岑督主的义妹名下的铺子,潘家开这么家海澜坊不是明晃晃地不给岑督主面子吗?!

    没想到,潘家的胆子这么大!

    青衣妇人越想越是不妙,心想:这里不能待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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