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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部分人都围在第五局棋旁,与一个黛衣学子对局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翠衣少女,少女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鹅蛋脸温婉清秀,一头鸦青的青丝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浑身上下颇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雅。
“陶三姑娘?”青衣公子低呼了一声,于是他们一行人也朝陶三姑娘围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中也有他们的熟人,一位着水色直裰的公子朝陶子怀挥了挥手,又朝凝神下棋的陶三姑娘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笑道:“陶兄,令妹已经解开四局棋了,我看啊,这第五局也快解开了。”
四周围观的那些姑娘家也多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陶三姑娘还是第一个破解到第五局棋的人。”
“她破解前三局棋时每次都没用一盏茶功夫吧?也就是第四局时稍微费了一番工夫。”
“是啊是啊。她真是胸有丘壑。”
“……”
众人皆是赞不绝口,陶子怀望着妹妹的背影,腰板挺得更直了,一方面为妹妹骄傲,另一方面又为妹妹不平,以妹妹的才学,本该直接收到咏絮帖才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他们陶家家世平平。
不过也好。
过了今日,这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妹妹的才学完全不下于那些世家贵女,不,是比她们还要更出色!
妹妹就该名扬京城!
至于端木四姑娘……
“端木兄,”陶子怀神情淡淡地看向了端木珩,问道,“令妹呢?不知令妹解出几局了?”
说着,陶子怀眼底露出一抹不以为然,像端木珩这般夸夸其谈、信口开河地抬举他的堂妹,最后也不过是丢他们端木家的脸面。
陶子怀这一问,周围其他几位同窗也想起来了,朝前方的四盘棋局张望着,“端木兄,哪一位是令妹啊?”
端木珩刚刚进来时,早就朝四周张望过了,既没看到端木绯,也没看到涵星,心里猜到他那四妹妹肯定是跟着涵星在哪儿玩呢。
哎,她压根儿就不想进女学,又怎么会跑来这里出风头呢?!
想着,端木珩的眸子里就露出一种混杂着宠溺、无奈又骄傲的神色,实话实说道:“她不想进女学,估计现在是在哪儿玩呢……”
端木珩说得是实话,只是实话有时候却没人信。
几位同窗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多是忍俊不禁,原来端木珩平日里看着古板规矩,性子竟然是这般护短。
陶子怀也不信,看着端木珩的目光染上了一分傲气,淡淡道:“不会是连试都不敢试吧?”
学海无涯,若是怯于败,又如何能更上一层楼?!
只从这一点来看,那位端木四姑娘恐怕也不过如此,根本不配与妹妹相提并论。
就好比自己,虽然在院试输了端木珩一筹,可是后面还有乡试、会试和殿试呢,下一次,他一定会赢过端木珩。
端木珩微微蹙眉,“陶兄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他话还没说完,周围一片哗然,紧接着又是一阵掌声,那紫衣公子激动地说道:“陶兄,令妹破解了第五个棋局了!”
紧接着,陶三姑娘就起身移步,在第六个棋局后坐下,气定神闲。
四周的众人还在三三两两地议论纷纷:
“陶三姑娘棋力不凡,又素有才名,怎么会没收到咏絮帖呢?”
“咏絮帖不过才五个名额,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说得也是。说来,吴七姑娘,黎二姑娘,华家三姑娘,还有钟秀县主,都得了咏絮帖,这最后一人也不知道是谁。”
“我还特意让小厮去门房问了,说是今日只有这四位姑娘凭着咏絮帖进来了。”
“那最后一人莫非不曾来?”
说到在这里,不少人都面面相觑。
能得到三位大家下的咏絮帖那可是莫大的荣耀,竟然有姑娘收到了帖子却没来蕙兰苑?!
“啪。”
清脆的落子声骤然响起,在这略显嘈杂的水阁里分外的清晰,似乎有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力量。
随着这落子声,四周静了一静。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陶三姑娘以及她身前的第六个棋局上。
相较于前五个棋局,这一局棋自然是更复杂,也更高深莫测,黑白棋子千缠百绕,彼此牵制。
陶三姑娘才刚落下了第一子,很快,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学子就沉稳地落下了他手里的白子。
陶三姑娘又抬手落下一粒黑子,黑白子的落子声间或着响起,但是很显然黑子落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不知不觉中,陶三姑娘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晶莹的汗珠,那长翘的眼睫下,幽深的瞳孔更是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
四周又响起一片低低的私语声,众人皆是心知陶三姑娘被困住了。
不过她一连解开了五局,相比较于止步于第三、四局的其他人,已经是最好的成绩了。
解不开第六局棋,也并非是陶三姑娘弱,而是李大家太强!
一片窃窃的细语声中,陶三姑娘终于还是投子认负,四周再次喧哗了起来,有的惋惜,有的敬佩,有的叹息,有的摇头。
“妹妹,”陶子怀走到妹妹身旁,安慰道,“以你的棋力,一定能得到李大家另眼相看的。”
对于在场那些来自显贵世家的贵女来说,这也许并不重要,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出身寒门的人而言,这却是一种立身之本。
周围的其他姑娘们纷纷上前道贺,陶三姑娘原本郁结的眉心才算稍稍舒展开来,心里不禁感慨:李大家的棋力果真是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一个着青蓝色比夹的丫鬟从隔壁的稍间中走了出来,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这丫鬟身上,下意识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识这个丫鬟,知道她是李妱的贴身丫鬟抱琴。
她在这个时候出来,想来是要替李大家问候在场棋力最出色的陶三姑娘。
抱琴在水阁中央停了下来,环视了四周一圈,朗声问道:“敢问端木四姑娘可在?”
四周又静了一瞬,气氛有些古怪,尤其是陶子怀、蓝衣公子和青衣公子等人,更是神情微妙地看向了端木珩。李大家为何特意派人问起了端木四姑娘呢?
周围的其他人很快就交头接耳起来,四下看着。
在场众人中也不乏认识端木绯的姑娘家,黎二姑娘上前一步,出声道:“抱琴姑娘,端木四姑娘并不在此处。”
抱琴谢过了对方,就匆匆回了稍间,但没一会儿又出来了,再次问道:“敢问可有人看到过端木四姑娘?”
水阁里的气氛变得更为复杂,众人多是一头雾水,须臾,就有一个粉衣姑娘不太确定地说道:“我好像方才在湖那边的小亭子里见到了端木四姑娘……”
抱琴谢过了那位粉衣姑娘后,就快步出了水阁,只留下一屋子的人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抱琴伸长脖子,朝湖对面张望了半圈,就看到湖的西北方果然有一个八角亭倚在一座嶙峋的假山旁。
她小跑着朝沿着湖往亭子的方向跑去,阵阵寒风迎面拂来,夹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栗香味,香味越来越浓。
等抱琴气喘吁吁地跑到亭子外时,就看到凉亭里有两个姑娘家正兴致勃勃地围着一个小炉子吃烤粟子。
她顿时有些难以置信,差点没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抱琴定了定神,又上前了两步,对着亭子里的两个姑娘屈膝行礼,“敢问哪位是端木四姑娘?”
涵星和端木绯都闻声朝抱琴看了过去,也不用她俩说话,涵星的宫女从珍就替她俩开口问抱琴道:“你是何人?”
抱琴含笑又道:“奴婢的主子是李大家。今日家主在水阁设了七局残局,想请端木四姑娘过去水阁解局。”
身上裹着一件茜色刺绣斗篷的端木绯想也不想地说道:“我这会儿正忙着呢。”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炉子,刚才第一炉烤栗子她都没吃上几颗呢,好不容第二炉快好了……
抱琴低眉顺眼地看着鞋尖,接着补充道:“家主还说,这第六、七局乃是出自《龙图谱》。”
抱琴看似从容,其实心里却有几分没底,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戚大家说若是端木四姑娘不愿意来,就让自己说这句话。
《龙图谱》?!
端木绯的眼睛霎时一亮,这《龙图谱》已经失传许久,据说其中记载了前朝最著名的棋士龙图居士毕生经历过的最精彩的十个棋局,那可是可遇而不求的宝贝啊!
端木绯激动地站起身来,涵星一看端木绯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她心动了,随口吩咐从珍留下看炉子,自己则和端木绯一起往水阁那边去了,心里雀跃不已:她有一种直觉,又有热闹可看了!
端木绯和涵星很快就随抱琴来到了水阁。
抱琴很殷勤地替端木绯解下了那件披在外面的茜色斗篷,露出里面一身嫣红色金团压花妆花褙子,鲜艳的料子衬得她的小脸肤光胜雪。
想着刚才抱琴说第六、七局是来自《龙图谱》的,端木绯直接跳过了前面几局,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了最后两个棋盘之间,眸子亮得惊人。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端木绯身上,不过端木绯的眼里只有这两个精彩的棋局,完全没注意其他人。
可是,端木绯身旁的涵星却是看到了不远处的端木珩,她拉了拉端木绯的袖子,示意她往前看。
当端木绯与端木珩四目对视的那一瞬,她再次僵住了,只能乖巧地抿嘴笑,心里欲哭无泪:
这一次,她是没机会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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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烤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