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了一番衣裳,弓辅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狼狈。
他心知此次为使,不仅仅是关系到自己在迪烈心中的最后信任,也关系到契丹迭剌部未来的发展。
迪烈是受阻午可汗之令来辽东的,但契丹八部之间原本就很松散,迪烈也有自己的打算,并不真想一直听令于阻午可汗。可此次大败之后,若什么都没有获得,回盖牟州之后,想要再立稳足,就必须向阻午可汗求援。到那时,依附于人,岂会有如今的自在
“一切就都拜托你了。”迪烈见弓辅要动身,向他一拜道。
“大汗放心。”
弓辅说完之后,便催马而行,向着安市城进发。
还没有到城下,他便看到城头的旗帜,心中不禁一紧:莫非自己猜测是错的,安市城中的唐军数量甚多?
旋即他又想到一件事,安市城离柳城甚近,如今大唐的安东都护府就设在辽西故郡城,若唐军是从柳城过来的安东都护府兵马……
弓辅猛然颤了颤,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想,如果是安东都护府兵马大举而来,那么对方不可能会守着安市城,而应该出来与己方野战才对。对方旌旗虽多,应是虚张声势,实际兵力,并不充足。
但饶是如此,城池守备紧密,也不是没有任何攻城器械逃至此处的契丹人能够攻下的。
他到了城前,向城上拱手行礼:“某乃契丹迭剌部迪烈汗帐下参军弓辅,请城上唐将叙话。”
城头之上,南霁云探出头来,似笑非笑:“原来是你这厮,倒是久违了
弓辅第一次为使者去见叶畅时,南霁云随侍在身边,故此认得他。弓辅当时也同样注意到南霁云,听钳牟丁介绍他便是阵斩撒喇的勇将,更是不敢小瞧。如今见城上竟然是他,心中再度一颤,便知自己此行难得善了。
虽是如此,既然来了,总得努力一番。
“竟然是南将军,也不算久违,七八日前还在建安州城外一见。我道是我军击破唐军之后,斩获俘虏之中都不曾见到南将军,原来南将军竟然逃至此处
城上也有高句丽人,闻得此语,都讶然向南霁云相望。
唐军入城时说契丹人已败灭,但现在证明唐人撒谎了,现在契丹人又说唐军败灭……这是真的还是谎言?
“噗”
弓辅正待南霁云回嘴,突的觉得头上寒气扑来,他一穿头,便觉得一股大力带着他头向后仰了仰。伸手去摸,却发觉一枝箭插在了自己头上发髻之中。
他脸色顿时煞白,身下的马也不安地向后退了几步。抬头望着城上的南霁云:“你……这是何意?”
南霁云不擅言辞,却记得叶畅说过的一句话:唇枪舌剑不能代替真枪实剑。这一箭射出,既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亦是让弓辅一大肚子准备好的言辞派不上用场。
“你来何事,实话实说,某却没有精神逗你玩儿”
听得南霁云这样说,弓辅不敢再玩什么花招,直接道:“我家大汗本欲攻城,念在妻女尽在城中,实有不忍之心,请南将军释放城中契丹族人,我家大汗愿罢兵不攻城。”
“你让他来攻城试试,六万大军作鸟兽散,如今他身边还有一万人么?”南霁云噗之以鼻道。
弓辅瞠目结舌,却不知南霁云是如何知道这回事的。
契丹人在安市城外,并没有急于接近安市城。虽然弓辅对积利州情形有所了解,迪烈与弓辅还算谨慎,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南霁云手中有望远镜这样的利器。
故此,他们自以为在安市城视线之外扎营,实际上却仍然被南霁云看得清楚。
这就瞧出不对劲来。
“这些契丹人,从人数上来看,也就是万人左右,而且他们扎营休息,连帐篷都没有……莫非是吃了惨败,只逃出这些人马来?”
越看便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故此弓辅再如何巧舌善辩,也难以动摇南霁云之心。
“你……你……我家大汗只是不忍攻城之下,满城万余百姓尽为齑粉。”
“少说废话,让他来攻,杀撒喇不显我本领,再杀迪烈,方遂我意”
弓辅情知自己这方底细尽被唐军所知,心中既惊且惑,他翘首相望,忽然觉得悲从心来,忍不住嘶吼了一声:“南将军,如何你才人将城中契丹人还我
“迪烈自缚。”南霁云冷冷地道。
“这不可能”
“那便死。”
说完这三个字,南霁云又抬起弓,开始瞄准弓辅,弓辅发髻上所插的箭还没有取下来,见他这神情,顿时慌了,转身便走。
要让他带话,南霁云便没有射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弓辅狼狈回来,见到迪烈时,脸上哭丧之色再也按捺不住:“大汗,弓某无能,有负大汗所托……”
“说细点,莫说这些没用的”
“城已为唐军所占,为首者便是阵斩撒喇的那个南霁云,我观城中唐军,虽然虚张声势,但兵力并不多,只恨我们辎重已失,不能在城下久呆,而且叶畅必然在后尾随我们……大汗,我们此次……此次……”
说到这里,弓辅泣不成声,周围契丹人也是同样失声痛哭。
“有什么哭的,我有一妻一女失在城中,我都没哭”迪烈大喝了一声。
他眸中其实也含着泪水,可想而知,落入唐人手中,他的妻女会是什么下场。他此时就不曾想到,他们契丹人南下之时,破了多少人家,掳了多少妻女。他咬紧牙,自嘴缝中吐出一句话来:“此仇,必报……我们走”
“走?”
“现在是城里的唐人不知道具体情形,故此不敢出来,若是他们知道我们已经人困马乏,出来缠住我们,只等叶畅大军跟至,我等便想走也走不脱了”迪烈喝道:“况且如今我们无帐无食,不走,饿也饿死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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